27.第二十七章(修)(2 / 2)

楚瑜斜躺在地面上,墨發散披,發間簪花,素白色廣袖長衫鋪在地面上,看上去隨意從容。而蔣純跪坐在她對面,梳著高髻,姿態嫻靜端庄。

午後陽光甚好,落在兩個人身上,讓整個畫面變得格外安靜,衛韞靜靜看著,哪怕只是這樣駐足觀望,都會覺得,有一種溫暖在心中蔓延開來。

他沒敢上去打擾,反而是楚瑜先發現了他。她回過頭來,看見衛韞,含笑道:「小七來了。」

那笑容朝向他,世界都仿佛亮了起來。

那種明亮來得悄無聲息,卻又不可抗拒。

他推著輪椅來到她面前,點了點頭道:「大嫂。」

說著,他看向蔣純,又道:「二嫂。」

「可吃過了?」蔣純瞧著衛韞,含笑詢問。衛韞點了點頭:「剛用過些點心。」

蔣純點了點頭,同衛韞道:「我正你大嫂說上山下葬之事,打算定在十月初五,你看如何?」

衛韞沒說話,他沉默了片刻後,慢慢點了頭。

三人將整個流程商量了一遍後,蔣純便去置辦還未准備的東西。楚瑜和衛韞目送她走出庭院,楚瑜目光落回衛韞身上。

「方才在想什么,猶豫這么久才回答,可是十月初五有什么問題?」

「倒也沒什么問題,」衛韞笑了笑,神色有些恍惚:「只是我本以為自己會很難過。」

「之前每一次他們同我商量著父兄下葬的事,我心里都很痛苦,我一個字都不想聽,總覺得人一旦下葬了,就是真的永遠離開了。」

楚瑜點了點頭,倒也沒有多話,衛韞目光落到楚瑜身上:「然而今天嫂嫂們同我說這事兒,我卻沒有那么難以接受了。」

「傷懷是傷懷,但是……」衛韞嘆了口氣:「我終究得放手的。」

終究得去承認,有些人是已經離開的。

楚瑜靜靜看著他,想說些什么,又覺得自己的言語似乎太過蒼白,她只能笑了笑:「突然間很羨慕那些舌燦蓮花的人。」

「嗯?」衛韞有些疑惑,楚瑜抬眼看向庭院中紅艷的楓葉,含著笑道:「這樣的話,我大概能多說很多安慰你,或許你能更開心些。」

聽到這話,衛韞卻是笑了。

「其實有嫂子在,我已經很知足了。」

他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神色,慢慢道:「有時候我會做夢,夢見這個世界並沒有嫂嫂這個人,只有我自己。」

「夢里沒有我,是怎樣的呢?」

楚瑜有些好奇,衛韞沉默了一會兒,楚瑜幾乎以為他不會再說、打算轉換話題的時候,她突然聽他開口——

「我夢見自己一個人帶著父兄回來,進門的時候,就聽著滿院的哭聲。那些哭聲讓我特別絕望,她們一直在哀嚎,沒有停止。我在夢里不敢說話,不敢哭,不敢有任何動靜,我就捧著父親的靈位,背著自己的□□,一動不動。」

「然後我被抓緊了牢獄之中,很久很久……等我出來的時候,二嫂沒了,母親沒了,只有其他嫂嫂,跪著圍著我,哭著求我給她們一封放妻書。整個夢里都是哭聲,一直沒有停下。目光觸及之處,不是黑色,就是白色,看得人心里發冷。」

「我沒有任何可以休息的地方——」

衛韞有些恍惚,仿佛自己真的走過這樣的一輩子。

無路可走,無處可停,身負累累血債和滿門期望前行,沒有半刻停留。

「我只能往前走,路再苦、再難、再長、再絕望——」

「我也得往前走。」

楚瑜聽著他的話,眼里浮現出的,卻是上一輩子的衛韞。

他喜歡穿黑白兩色,當他出現的時候,世界似乎都彌漫著一股死氣和寒冷。

人家叫他活閻王,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他殺得人多。還因為,當他出現時,便讓人覺得,他將地獄帶到了人間。

然而聽著衛韞的話,楚瑜卻恍惚明白,上輩子的衛韞,哪里是將地獄帶到人間?

明明是他一直活在地獄里,他走不出來,便將所有人拖下去。

意識到這一點,楚瑜心里微微一顫,有那么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疼惜涌現上來,她目光落在衛韞身上,許久後,卻是抬起手來,攀下插在發間那多白花。

她將花遞到衛韞面前,衛韞微微一愣,有些不明了她在做什么。

楚瑜笑了笑,卻是道:「這花你喜不喜歡?」

衛韞不太明白楚瑜在問什么,卻還是老實回答:「喜歡。」

「那我送你這朵花,」楚瑜玩笑一般道:「你以後就不要不高興了,好不好?」

衛韞怔了怔,許久後,他垂下眼眸,伸手從她手里,接過那一朵開得正好的白花。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