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琵琶與鸚鵡螺(4)(2 / 2)

女孩的眼淚像決堤的河流:「please! please tell my mom, i am so sorry for being impossible, and i love her so much.」(求求你,轉告我媽媽,對不起我太不懂事。對不起我今早和她吵架,對不起,我愛她。我很愛她。)

她痛苦得連連搖頭:「god please, help my mom.」(上帝啊,求你保佑我的母親。)

「你不會有事,救護車馬上就到。」甄愛痛得剜心,急切地望向遠處閃爍的車燈,「你聽……」

可再低頭,安琪已閉眼,她手心的血液也緩緩停滯……

言溯拍下幾百張照片再回到甄愛身邊時,安琪早已死去,甄愛卻仍保持著跪坐的姿勢,雙手血紅地摁壓著她的腹部,極深地低著頭。

他剛要過去拉她起來,卻看見幾滴晶瑩的淚珠,一顆顆滴落。

他的腳步於是頓住。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落淚。

他原以為,她這樣外表疏離冷淡,內心堅硬漠然的女子,是不會流淚的;更可況對一個陌生人。

甄愛跪立埋頭的身影雕像般,一動不動,靜默而又無聲。

言溯俯視著她,抿了抿唇,他忽然感到,她身上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憤怒與悲傷。

他稍稍怔愣,不明白突然之間怎么感應得到她的情緒。這是他一貫的弱項。

救護車和警車同時趕來。直到醫務工作者過來檢查安琪的情況,甄愛才迅速站起身,眼睛里沒有半點淚光,就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可言溯很確定,他看到了她的眼淚,沉默而又隱忍,悲傷卻又無聲。

她站起身,他才看見她胸腹處大片的血漬,一驚:「你……」

「不是我的血。」她打斷他的話,罕見的速度飛快。

言溯不說話了,靜靜看她。

甄愛低著頭,烏發披散,襯得小臉愈發白凈,干凈得沒有一絲情緒。就連低垂的睫毛都是靜靜的,不曾輕顫。

他知道她喜怒不形於色,內心其實是難過的。

良久,他抬手,一下兩下,拍拍她的肩膀。

甄愛緩緩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看著他,有些柔弱。

他語氣有些冷:「我向你保證,一定馬上抓到那個混蛋。」

甄愛莫名心中一暖,又聽他淡淡道,「我向你保證,不會讓他有機會第二次作案。」

甄愛旋即一愣。

一般來說,這樣的爆炸案,有了第一次,很快會有一連串。可這樣的毫無頭緒,能抓到凶手嗎?

但轉念一想,他是言溯啊。

她用力點點頭,滿是信任:「嗯,我相信你。」

言溯冰封的臉稍有松動,很快又淡下來。

市警局的幾位警察過來了。

為首的是布萊克警官,他和言溯有過合作,所以不用介紹和寒暄。

布萊克吩咐旁邊幾個炸葯專家:「速度快一點兒。」

「你們來之前我看過了。」言溯說,「炸葯用鋼管裝載,主要成分是硫酸銨、氯化鉀和鋁沫。就剛才的爆炸程度來看,化合物配比非常精確。引爆器上連接了水銀彎管,只要裝置傾斜,即刻引爆。」

警官們全驚呆,蹲在不遠處的專家抬頭,插了句嘴:「他說的都對。」

「至於裝置是怎么引爆的,」言溯指了指對面的路燈,「那里有監視器。雖然我推測有人把裝置放在石階上,等著不知情的人走過去不小心踢翻,但還是看監控更保險。」

話音未落,有警官過來:「監控室那邊看到了,確實有人把炸彈放在台階上,然後等人踢翻。但不明人物放置的地方剛好是死角,只看到了一只手,沒看到人。」

他全說准了!

布萊克警官晃了晃神,道:「還有別的線索嗎?」

言溯:「把你的人都叫過來,我不想重復第二遍浪費時間。」

布萊克很快照做。

甄愛見警察們圍著言溯,要退出人圈。

言溯眸光一斜就瞥見她的動作。

他後退一大步,一下攔住甄愛的去路,不等她反應就捉住她的手,冷著臉命令:「別動,哪兒都不許去。」

甄愛唬了一小跳,周圍警官們的目光讓她臉紅。她本能地想掙開,他卻似乎來勁兒了,死死箍著。她終究是拗不過他,低著頭躲去他身後,卻任他攥著手。

言溯其實是擔心不盯著她又出什么意外,才把她拉在身邊。可這一握緊手,他清晰地感到,掌心她那一小截手腕柔軟滑膩得不像話,像是握著凝脂。

他不太適應,思緒放空了幾秒,才回過神來,淡定開口:

「不明人物是男性,23-35歲,很不合群,有犯罪史或少年管制史,比如打架斗毆,但最有可能是蓄意破壞公物;

他曾受過傷,不具對抗性,很沉默穩重,共事的人經常忘記他的存在,或者小看他的能力。從炸彈的焊接技術和開關設計來看,他行為做事非常有條理,完美主義。他非常聰明,智商在150以上;

他沒有引人注目的職稱或頭銜,屢屢在學業、升職或課題研究上受挫,很有可能是學校的研究生或是教授導師的助理,對學校的評定制度不滿;

學科大致在機能性方向,獨立時間很多。」

言溯邊飛快說著,邊撥弄手機,很快布萊克警官的手機嘀嘀一聲響,是言溯發過去的圖片包:

「你們來之前我把周圍的目擊者,報警者,救助幫助者全部拍下來了。不明人物就在這些照片里。你們可以開始排查抓人了。」

布萊克咽了咽嗓子,他只是問有沒有什么線索,而得到答案是……破案了?

其余的警官都沒了魂似的盯著他,鴉雀無聲。

言溯見大家都沒動靜,俊眉一挑:「哦,原來這場爆炸只是演習。」

有警官不理解:「什么意思?」

言溯冷臉:「意思是你們的響應速度慢得令人嘆為觀止,真對得起納稅人養你們的錢。」

甄愛低頭,呃,他對反應速度的諷刺已經從她一個人上升到全社會了。

大家如夢初醒,剛要行動,言溯又叫住他們:「等一下,我說的這些是初步推斷,只是根據現場判斷出的最大化可能。因此,我保留一兩條錯誤的權力。」

甄愛立在他高大的背影里,詫異抬頭,只看到他利落的短發在風中張揚。剛才他說的話那么謹慎而保守,竟不像一貫的自負。

「通常我不會這么快下定論,但鑒於爆炸案的巨大傷害性,我們必須爭分奪秒。」

布萊克聽出別的意思,緊張起來:「你是說?」

「一天或幾小時內,還會有一場爆炸。」言溯看看周圍,忽然奇怪地笑笑,輕蔑又譏諷,「警車,救護車,死亡,傷痛,所有人都在痛苦。他終於得到重視,當然要發揮到極致。」

他頓了頓,復而平靜道,「我已經給他畫了一個模糊的圖像,剩下的重任,就交給你們了。」說罷,微微頷首。

幅度不大,卻滿載著托付和信任。

甄愛又一愣。

她恍然發覺,就是這一低頭,讓她看到了另一種魅力,無關智慧,只關乎人格。

布萊克警官一怔,重重點頭:「交給我們了!」

警察們立即行動。

言溯轉過身來,見甄愛臉色好了很多,臉還有些紅,剛要問什么,她卻立刻抽回手,低聲道:「不好意思,把你的手弄臟了。」

言溯這才發覺她的手上全是粘稠的血液,而自己手上也沾染了血漬。

他望一眼草地,便牽她過去,拉她蹲到灑水器旁洗手。

他很快洗干凈了,可她手上的血結成了塊。

畢竟是人血,她不免心急,又搓又摳,一雙手血紅血紅。言溯擰眉,從口袋里掏出手帕,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幫她擦拭起來。

甄愛又要掙脫,卻再次拗不過他的氣力。

「別動。」他低沉地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