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2)

「騙子之神也臣服在你的美貌之下!」赫爾墨斯笑著,把離他手最近的葉子摘下一片來,折成小笛,拋給白牛,說道:「衷心希望下次見到你的時候,你還活著。」

光是聽他說話,或是單純看著他就足夠賞心悅目的了,既然是漂亮的花瓶,赫爾墨斯便不希望他會很快被在競技場上揮汗如雨的勇武之神的妒意洞穿心臟。

做完這事,眾神的使者反應極快,不待倍受打擊的愛神再傷心欲絕一回,也省得她重口味地抱著一頭牛鍥而不舍地求愛,連忙驅使風靈,將他們一起帶往高聳入雲的奧林匹斯山。

牧牛睜著無辜的眼睛,仰著腦袋,見他們的身影消失在上空了,迅速站起來變回人形,雙指並於下唇,發出一聲悅耳的哨音,等待片刻,一只矯健的成年雄馬便雄赳赳氣昂昂地出現在了面前。

還罕有地低下自負的大腦袋,親昵地拱了拱許久不見的阿多尼斯。

「霍斯,我們走吧。」

阿多尼斯彎了彎眉眼,行雲流水般一個翻身,就算背負著沉重的弓箭也仍然輕松地一躍上了馬背,也不需要發出任何指令,這與他心靈相通的伙伴便自發地邁動步子,往不被奧林匹斯眾神所關注的方向去了。

「請等一等,阿多尼斯!」

布尤蒂不料會是這么個發展,在大樹後瞅著阿芙洛狄特對他動手動腳時就感覺心如刀割的她,這下更是無法坐視不理了:「求求你,請不要離開!」

阿多尼斯疑惑:「為什么?」

他想不到留下來的理由——阿芙洛狄特與阿瑞斯的曖昧關系早不是秘密,他又不具備與戰神抗衡的能力,傻乎乎地等阿瑞斯找上門來施展報復時,一切也就晚了。

更別提,激怒阿瑞斯的起因本身就出現得足夠冤枉了。

布尤蒂漲紅了臉——她方才嚷嚷出那句話不過是一種沖動,只習慣了在遠處偷望他的身影,突然就被溫和地詢問時,她竟是丟臉至極地跟木頭般杵在原地,吶吶半天不成聲。

阿多尼斯耐心地等了會,見還是沒有下文,就輕拍了下等得微躁的駿馬的脖頸,讓它舒服地咴咴幾聲,一顛一顛地繼續前行,徒留失落又自我厭棄不已的林中仙女在後頭。

沒有旅伴,也沒有具體目的地,這樣的旅途往往顯得分外漫長,對阿多尼斯而言,倒不會太過枯燥。

他是誕生自這片郁郁森林的神祗,掌管占據了此處絕大多數空間的生靈,每一次接近,就是直接碰觸靈魂的溝通,每一次呼吸,就是一次徹底的融入,不管是什么,都讓這些在過去無緣得見他的植物們欣喜若狂,發自內心地尊重和愛慕於他。

這樣的靜默沒有持續太久,阿多尼斯剛與一朵含羞待放的銀蓮花打完招呼,小徑旁的灌木叢便發出「沙沙」的輕微響動,隱約有個棕黑的龐大影子在期間鑽行。

方才始終表現得如閑庭信步的霍斯警惕地停下了步子,幾聲威嚇性的嘶鳴沒能奏效,當機立斷地原地刨了刨,這是它與自願追隨植物神的那六頭獵犬間的一個求助信號。

阿多尼斯也配合著壓低上身,服帖地倚著肌肉緊綳的馬背,彎曲的背脊像一張被拉滿了的弓,一言不發地開始蓄力。

這頭長著猙獰獠牙和刺蝟般針刺的鬃毛的巨大野豬,仿佛也發覺自己蟄伏在矮木里的行為落在對植物狀況一清二楚的阿多尼斯眼里堪稱毫無意義,不再浪費戰機,徑直怒吼一聲,甩著尾端那觸目驚心的棘刺,像一發離弦之箭般,全速朝馬背上的阿多尼斯沖來!

連地面都為之顫動不已。

阿多尼斯微眯著眼,心里有了點計較:他確定在森林里,不曾見過同樣的物種。

——是誰放過來的?

野豬的體型比霍斯要矮碩肥壯,非常結實,這場突襲的殺傷力不比一枚被大力士飛擲來的尖矛要弱,單是那噸位造成的沖擊力就叫人心驚肉跳,足夠撞斷幾根肋骨,更別提還頂著一雙無堅不摧的長牙,鐵定叫被瞄准的獵物喪失反抗的能力。

不過阿多尼斯和霍斯都有所准備,不等它近到眼前,就利落地閃身側讓,而此時五頭尾隨在後方保護森林神的勇猛獵犬也齊齊吠叫起來,三方的距離在飛速縮短。

阿多尼斯在顛簸的馬背上穩穩地握住長弓,嫻熟地搭箭拉弦,展現出不遜於司掌狩獵的月神的精准弓術和靈巧騎術,「噗嗖」幾下破空連射,箭無虛發,下下打入野豬皮毛的脆弱地帶。

它憤怒地嚎叫著,鼻翼翕動,喘著嗜血的粗氣,動作卻沒有變得遲緩分毫。

阿多尼斯可不認為自己的箭法連同力氣都衰退得那么厲害,他拉滿弓的全力射出並命中後,野豬竟然毫發無損,越發覺得蹊蹺了。

說起以野豬為聖物,單兵作戰,不講道理的瘋狂和對血腥味的迷戀,又是那么針對自己的一次襲擊……

阿多尼斯只能聯想到某位身居高位、且與阿芙洛狄特勾搭成奸的神祗。

這下不好了,他想,自己不可能真與好戰的阿瑞斯打個勢均力敵,之所以能支持這么久,不過是對方要掩人耳目,以野豬身份釀成一場悲慘的意外,騙過阿芙洛狄特罷了。

獵犬紛亂的腳步聲變得清晰起來,和知曉它們無法對戰神化身的野豬造成什么阻礙的阿多尼斯不同,只懂得這意味著援兵將至的霍斯霎時精神大振,直覺這野豬有些邪門的它也不去硬拼,而是謹慎地後退幾步,想一舉縱上高處——

不過虎視眈眈的野豬顯然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它方才沒能剎住車,一下就撞歪了一棵倒霉的小樹苗,斷裂的樹干也沒能劃破他的皮毛,反而激起了狂暴的攻擊性,很快就重振旗鼓,回身繼續要攻擊阿多尼斯。

「阿芙洛狄特殿下!」

搭弦彎弓的阿多尼斯忽然面帶愕然地沖前方喚了句,接下來更是罔顧凶神惡煞的野豬,毫不猶豫地收起了蓄勢待發的武器,像是會冒犯了那位以美貌與妖嬈著稱的尊貴女神。

他拘謹地抿了抿唇,不知不覺地就染上了幾分禁欲的美感:「你怎么回來了?」

野豬的沖刺也肉眼可見的突兀一滯,一滴冷汗徐徐滑下扁平的額,它心里咯噔一下,一邊飛快地思索著要怎樣在暴怒的情人面前蒙混過關,一邊慢慢地,慢慢地回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