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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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過去那條緩慢流淌的時光長河中,哈迪斯慣了以喜怒不形於色常伴,聽了這再委婉不過的允諾後,竟是初次這么深刻且直觀地體會到了名為喜悅的情愫。

阿多尼斯被那來得突如其來的笑沖擊得晃了晃神,半晌才本能地覺得不妙,匆忙行禮道:「陛下,請容我無禮——」

哈迪斯斂了笑,淡淡地打斷了他:「哈迪斯。」

阿多尼斯:「……陛下。」

他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濃烈,勉強笑道:「欠缺考慮的話語應於睿智所驅離——」

哈迪斯眸色暗沉,這回加重了語氣地重復:「哈迪斯。」

阿多尼斯抿了抿唇,卻知這時不能妥協地改了稱呼,他低著頭,堅持以疏遠而尊敬的口吻回道:「不敢不敬。」

自覺將命令重申一次已然是極限,偏偏又不舍得對這莫名任性地想出爾反爾的戀人施以懲罰,冥王不悅地蹙了蹙眉,索性沉默地與固執的他對峙。

而阿多尼斯沉靜無波的黑瞳,也毫無畏懼地對上了那雙幽綠深邃的眼。

眼見著這本該被浪漫所溫柔纏裹地示愛成了供眼神冰冷互抗的戰場,阿波羅兀自憤怒難平、拼命思索著脫身和報復之計,心思活絡的赫爾墨斯卻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很快意識到了屬於自己機會的到來。

他稍加思索,清清嗓子道:「鑲嵌寶石的權杖才擁有真正的威儀,覓到了獨一無二的鞘的刀刃才不會因銹跡夭折,飽嘗孤獨滋味的魂魄渴望愛情的圓滿。不僅是位高權重才值得被體面獎賞,你生來是綠發黑眼,他卻是黑發綠眸,統治被亡者樂居的冥土的尊貴君王,可不正與叫植物心悅誠服的溫柔主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巧的是,這一切甚至非是出自愛與美之化身的刻意安排,而是被命運銅碑精心繪刻的軌跡……」

「赫爾墨斯殿下,」阿多尼斯越聽越離譜,想視而不見都難,不禁黑著臉喝止那只侃侃而談的嫩黃雞崽:「請安靜。」

畢竟不願激怒多半逃不過被強加頭上的冥後桂冠的俊美神祗,赫爾墨斯見好就收地住了口,卻並無悻悻——他太過精於察言觀色,又怎么看不出冥王那刻板冷肅的面龐上毫無慍色。

哈迪斯忽然開口:「他說得很對。」

阿多尼斯:「……」

哈迪斯面無表情地凝視著植物神,一本正經:「你認真聽。」

阿多尼斯:「…………」

赫爾墨斯似乎是太過『受寵若驚』,還忍不住抖了抖茸茸的毛。

哈迪斯慢吞吞道:「繼續。」

「是,」赫爾墨斯精神一震,朗聲應著,下一刻便將那些話信手拈來:「命定的眷屬既已到來,王後的華縷與尊榮亦心甘情願地拜於你腳下,怏然的生機替你選擇了最合適的地方,何苦執拗地拒絕?這只是自然的安排,起初選擇在我的引領下踏入冥土,是出於得到一份安寧庇護的期盼,此時冥王陛下願將更大的福祉賜予,你大可以像被晨露眷顧的茵茵綠草般歡喜地張開雙臂、不再緊閉那柔軟的雙唇接著,任沁心滲脾的清香滾入草木盡枯的旱土。」

阿多尼斯隱忍地別過臉去,顯然不被說服。

哈迪斯將這一切盡收眼底,既然赫爾墨斯的喋喋不休沒能換來他態度的軟化,就再沒聽下去的價值了。

他也懶得示意赫爾墨斯閉嘴,直接伸手將態度抗拒的阿多尼斯攬入懷中,比夜幕還黑得純粹的衣袍瞬間裹住兩人,一下就從愛麗舍里消失了。

赫爾墨斯失望地踹了腳籠子,冷眼旁觀的阿波羅響亮地嗤笑一聲。

「也有連騙子之神都束手無策的對象,」光明神縱使狼狽,卻是寧死也不肯做出那般諂媚的姿態的:「向殘虐的暴徒乞憐是有多愚蠢?你可就卑躬屈膝下去吧,實際上仍然得到同樣的窘境,除了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屈辱外,不會有任何幫助。」

赫爾墨斯完全沒有興趣搭理這曾被他用一把不值錢的破琴騙走一堆神牛還樂呵的兄長,隨口道:「若你夠足智多謀,便不會落入這般有趣的困頓境地。嘲笑被困在同一牢獄的血親又有什么作用?倒不如省一省唇舌,莫要不舍得將你賦予撥弄琴弦的指頭的靈巧分於外表光鮮、內里卻乏善可陳的腦袋。」

他可不認為自己做的是無用功。

阿波羅卻被成功挑起了怒火,於是這兩個同樣落魄的囚徒非但沒有齊心協力,連最低級的離間都不需要,就轟轟烈烈地斗成了一團。

此時的哈迪斯則帶著阿多尼斯一路來到了湍急的克緹斯河畔,才不慌不忙地放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