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 2)

「難道連最後一點理智也被摒棄了嗎?」植物神唯恐對方又要攻城略地,忙道:「再貪婪的漁夫也不會將誤闖網中的幼小魚苗擲入魚簍,只有頭腦發昏的君王才會對臣民索求無度,那比淤泥中冒出的水泡還要叫人作嘔。昨日既你已成功斬關而入,今日便合該幡然醒悟,如彌達斯痛恨給他帶來痛苦的財富般痛恨這叫人沉迷的誘惑。」

「節制是智者的美德,是船上重要的桅桿。橫沖直闖的狂狼會給來往的船只送去傾覆的噩夢,一泄如注的暴雨叫和平的大地變成汪洋,有恃無恐的颶風是對閑散雲朵的冒犯和挑釁,肆虐曠野的大火能叫肥沃的土地變得不堪入目的焦黑。喜好讓*放縱的非掌管愛情的阿芙洛狄特莫屬,除非你是遭了愛駕著天鵝車的她的陰謀詭計,就不會如可悲的希波墨紐斯和阿塔蘭塔,在供奉大地之母的神聖廟宇前那稱不上隱蔽的海綿石上放盪地結合,最終淪為在草莽中無望徘徊的野獸。」

哈迪斯曖昧的摩挲動作驀然一頓,像是聽進去了這番勸說了般,無端端地停在了發頂。

那雙深邃的綠眸中透著厚重的疑惑,他輕輕地捻了捻指間那柔軟得不可思議的瑩白花瓣,又以指節抵了抵碧綠晶瑩的花蕊,確認這不是幻覺後,不禁困惑地蹙眉。

在植物神墨綠色的柔軟發絲間,不知不覺出現了一朵通體純白無暇,蕊部卻碧如翡翠的小花。綻開的花瓣就像被淅淅瀝瀝的小雨澆灑了一夜般瑩潤,稚嫩的莖上鑲嵌的芽苞,則是惑人的淡金色。

哈迪斯很確定,在自己於今晨離開之前,它都是並不存在的。

阿多尼斯倒不懷疑他是在故弄玄虛要作弄自己,只順著神情忽然變得奇怪的他的手摸索過去。當敏感的指腹碰觸到小花時,面上的錯愕就遠比冥王的要厲害得多了:「什么?」

哈迪斯貼心地操控著神力,手指拂過阿多尼斯面前,輕而易舉地變幻出一面極清晰的鏡子出來,叫偷偷摸摸長出來的它無所遁形。

「花?!」原本只是驚疑不定的植物神瞬間睜大了眼,都顧不得身體不適地猛坐起來,不知是疼得厲害還是驚異這變化地倒吸了口涼氣:「怎么可能!」

哈迪斯知他自己也不清不楚,便不再追問。

他趁著阿多尼斯心神不寧的空當,利索地舒張了手臂攬住冥後光裸的肩膀,視線卻始終無法從白色小花上移開,甚至又碰了幾下被折騰得搖搖晃晃的它。

接觸到輕輕顫動的蕊的指尖,沾了一些晶瑩剔透的冰涼粉末,他躊躇著輕輕嘗了些許,竟比狄俄尼索斯親手制出的佳釀要來的濃醇香甜。

花粉的味道太過美好,讓從不注重口腹之欲的他都忍不住又嘗了一點。

「請別再碰了。」阿多尼斯越發覺得頭疼欲裂,揮手驅走了水鏡,卻也不敢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貿貿然地拔掉它。

「哦。」

哈迪斯便收斂了些,放棄繼續撫弄它的念頭,只默默地以目光在小花上繼續打轉,半晌忽然贊美道:「倒是十分惹人憐愛,襯得上你的美貌。」

阿多尼斯的神情一僵:「……以陛下的學識淵博與見多識廣,或許會對它的來由有些頭緒?」

面對這份期冀,哈迪斯也只有略帶遺憾地錯失了一個表現的機會:「並不。」

兩人又開始了相顧無言的對峙。

「可親可敬的殿下,為何如此慌亂?」被遺忘的冥石榴反而成了最鎮定的一個,它琢磨了會,用微弱得極難聽清的聲音道:「新婚燕爾的溫存是適合在沃土上滋生的種子,正像鳥兒要在黑夜里回巢歇息,是符合秩序的特性。既在這張大床上有過火熱的纏綿,褥上的美人懷中就會有甘美綻放的饋贈。枝繁葉茂的大樹象征著成熟,在靜靜地等待著碩果累累的一刻;豐腴的軀體在初嘗珍饈後仍欲渴難平,唇舌情切的膠合是對一往情深的安慰;腹中孕育的青澀果實總會變得圓潤飽滿,到那天便自然墜落,將貴重的血脈潺潺延續。」

哈迪斯看它一眼,一臉若有所思。

阿多尼斯先是迷茫,在漸漸想清楚這番含蓄話語背後所隱藏的真實信息後,頓時凌亂得如遭雷擊。

冥石榴是在奇怪,他怎么會對開花結果這一普通現象反應這么大。

可這位在情感上極度單純懵懂的植物神,只是生來便知自己是司掌植物的神祗,也意識到自己其實具有一些與可愛的綠色生靈們十分接近的習性,譬如眷戀陽光雨露,不喜親近行為莽撞的動物……

阿多尼斯捂著額,深深地嘆了口氣。

——但絕不包括他會欣然接受自己將以類似的方式繁衍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