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2 / 2)

然而還未坐定,他就莫名地探了探身旁,乍看之下分明是空無一物的,可又明確地傳達出了一種極其玄妙的親近感來。

阿多尼斯試探道:「……陛下?」

話音剛落,摘去隱身盔的冥王的身形瞬間便顯現在了他眼前,同時很自然地伸手,小心地環住冥後的腰。

「嗯?」

哈迪斯仍是一身叫黑夜都自慚形穢的墨衣,五官深刻的面孔十分英俊,與他的兩位弟兄有許多相似之處,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玩世不恭,完美如一尊被巧匠精心雕琢出的大理石像。隨動作漾起的袍袂是與黑雲爭流的海濤,一雙沉沉的黑眸定定地凝視著心慕的青年,其中蘊含著深切澎湃的情感和欲念,猶如在暗夜中仰望星辰的鷹鳩,又如在密林中緊攥明燈的旅人。

像是被燙了一下,阿多尼斯轉移了視線:「陛下不是正忙於公務嗎,又怎么會現身此處。」

哈迪斯不禁回味了下這句話,頓了頓才回答:「自然是為你作陪。」

阿多尼斯絲毫不喜這大陣仗,婉拒道:「既然有白楊們在,大可不必讓你勞神。」

冥王斬釘截鐵:「他們不及我。」

白楊們齊刷刷地低下了頭。

阿多尼斯本以為自己會感到頭疼的,待聽到對方這理所當然的語氣時,卻是莞爾了:「……只是在你的領土中稍走幾步,又有什么必要大費干戈?我不是不知深淺的弱小牛犢般毫無自保之力,前往的地方也不是有雄獅藏身的危險丘壑。況且身為統率冥土的至高,你已背負了諸多事務,我本就無力輔佐你了,為何還要制造麻煩,增加負擔呢?」

他以為這番話足夠通情達理,能叫任性的王者回返正途,可最後換來的,只是對方的不解。

哈迪斯低聲道:「我想陪伴你,完全是因為愛慕你。迎你為後,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並非是想要你替我分擔工作。」

這番表白來得直截了當且毫無預兆,叫阿多尼斯聽得臉頰略微發燙:「時光固然可貴,然不死的神祗所擁有的卻非短暫如秋蟬眼中的光景,悠長的時光中陪伴可存在於隨時隨地,不需執著於瞬息片刻。」

哈迪斯聽完,微微蹙眉,忽然俯身,偷襲般吻了吻那柔軟如花瓣的唇,嘆息道:「唯有愛得不深,才會眷戀淺薄。」

阿多尼斯愣愣地出了神。

他漸漸記起了阿芙洛狄特那煩不勝煩的糾纏不休,也是那雷神之杖的主人的覬覦才讓他不得不避入冥府,還記得深愛美神而為□□不惜變作野豬來謀殺無辜情敵的阿瑞斯,卻不曾想過,那被奧林匹斯諸神常年用來為胡作非為所披上的『愛』這一堂皇外衣,實質上美好如清晨打濕草葉的甘露。

見心愛的王後神游天外,偷親完畢的哈迪斯也心滿意足地不擾他,徑直握起韁繩輕扯,就讓心思靈巧的馬滾起了車軲轆,不疾不徐地往正確的方向走去。

最後打斷植物神糾結思緒的,不是預想中的呦呦鹿鳴,也不是鸚鵡們的聒噪,而是……

「快!」

那顆當初砸暈了阿多尼斯的金蘋果險險地攀著松樹的枝椏,死里逃生的它恨這野豬竟想盜走自己和毀了這里的安逸,氣得尖著嗓子指揮藤蔓:「最粗壯的就牢牢地縛住那傲慢的蹄子,最細小的就用最凶狠的力道鞭撻它,聰明的苔蘚啊布好讓它一掙脫就絆倒的陷阱,好讓這比肆虐荒野的花斑蟒蛇還來得面目可憎的野豬嘗嘗被鎖得無力動彈,瘋癲地掙扎,只剩下精疲力竭而死的滋味。」

哈迪斯雖聽不懂它在嚷嚷什么,可當初允諾留下金蘋果的主要條件也是它能做到低調,此時樹叢里混亂的一切與他想展示給冥後的著實大相徑庭,不由得皺起了眉。

阿多尼斯倒沒憶起和金蘋果有關的事來,隨意掃了眼被捆成了一團翠綠、只能從大概輪廓和令人心厭的陰沉吠叫里判斷是一頭野豬後,微笑又合乎時宜地打趣:「珊瑚在海水中滌盪柔軟,落入旱地則被風化得干硬,司掌靈魂與冥間之力的你實力強橫,可驅使綠靈上或許還是我技高一籌。」

哈迪斯不自覺地回了個弧度相似的微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