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2 / 2)

胡金鳳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當然了,更滿意的自然是冬麥這里。

沈烈這個女婿好啊,女婿能頂半個兒子,那簡直是再滿意沒有了,而冬麥也懷上了,還是龍鳳胎,一下子得兩個。

滿村哪個不稀罕,哪個不羨慕?胡金鳳高興得在村里張揚地笑,笑著說當初那個林家嫌棄我閨女不能生,非要離婚,現在好了,我閨女女婿發財了,我閨女肚子也大起來,一口氣得兩個,我看誰敢說我閨女不能生!

周圍人還能說啥,只能是恭維著羨慕著,不得不說,人家冬麥有福氣,人家冬麥肚子也爭氣,當初可真是冤透了!

胡金鳳顯擺夠了,偶爾間也笑著問起來孫紅霞娘,說你家閨女咋回事,咋還沒動靜呢。

松山村的傳聞,就像長了翅膀,也傳到了東郭村,村里閑著沒事,說啥的都有,說來說去無非是覺得,可能林榮棠這個人身體不太好吧。

孫紅霞娘那邊自然是灰頭土臉的,胡金鳳對此很滿意:「她氣也沒用,就算她家現在懷上,還能像咱冬麥一樣一口氣龍鳳胎,我呸,她可沒這福氣,咱冬麥是有福氣的人,命好,眼光好,也爭氣!」

然而揚眉吐氣的胡金鳳也有煩惱,她現在就是發愁江春耕的婚事。

家里現在掙錢了,人人都巴結,村里好幾個媒婆都想給江春耕說媒,可是姑娘介紹了一個又一個,江春耕都推了,說是沒那心思。

沒那心思?

胡金鳳有些無奈,私底下說了幾回,又讓沈烈去勸,可是沈烈自然不會去勸,反過來寬慰胡金鳳,意思是江春耕現在有些見識,自己也有想法,貿然去勸,反而擰著性子來,怎么都不肯結婚了。

胡金鳳想想也是這個道理,但她心急啊。

這次冬麥回來,胡金鳳好吃好喝地招待閨女和女婿,不過也時不時地叨叨這件事,意思是怎么也得讓江春耕趕緊娶一個。

「滿滿這里,新媳婦願意帶著,就給新媳婦帶,新媳婦不願意,我帶著也挺好的,再說滿滿是個懂事的孩子,也不會添麻煩,到時候娶了新媳婦,對方如果沒生過,按照政策,還能再生一個,咱家就能有兩個孩子,最好是生個閨女,那才叫圓滿呢!」

冬麥無奈:「娘,哥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他倔著呢,他早說了不想結婚,你勸他有啥用?再說他現在一心撲在梳絨上,掙了不少錢,那不是挺好都嗎?」

胡金鳳便嘆氣:「那也不能打著光棍過,還是得有個媳婦!」

說著間,她又提起來:「就那謝紅妮,我聽說她娘家又給她找了一個人家,收了人家彩禮,把她嫁過去了,其實那人家我看著實在是一般,快四十歲了,家里有兩個孩子,媳婦生病死的。她這腦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聽話,你說這不是賣閨女嗎?」

冬麥聽著,便不說話了。

其實這在農村,是很常見的事,現在各村子里總有一些男人打光棍的,三十歲娶不上媳婦,或者家里好幾個孩子媳婦沒了,這些男人不挑,也不在乎什么二婚不二婚的,反正有個媳婦就行。

一般這種人家,拼命地攢點錢,就為了娶個媳婦,估計謝紅妮找到就是這種的。

其實當初她離婚了,周圍說媒的,也是說這種啊。

到底是認識的人,聽說這個,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是事情到了這一步,又能怎么著,人這輩子就是這樣,走錯了一步,就沒回頭路了。

胡金鳳嘆了口氣:「那天我趕集遇上她了,她和她男人賣紅薯呢,見了我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低著頭,以為我沒看到,我就裝沒看到唄!其實想想,就她娘家那樣,也幸好離了,不然她娘家一挑撥,還不知道生出多少事來,就是春耕這里,總是不想娶媳婦,該不會還想著她吧,我心里總覺得別扭!」

冬麥默了一會:「哥哥怎么想的,咱也不知道,但現在那邊都已經另外嫁了,這是怎么著都不可能,反正娘也別提她那里的事,更別催他,等哥哥以後慢慢想開了,再說娶媳婦的事。」

胡金鳳:「你說得是,這種事,真是急不得哪!」

吃過晌午飯後,外面竟然刮起了大風,院子里的雞都咕咕地叫,撲閃著翅膀,躲角落里去,只零散幾片雞毛跟著枯葉一起在空中打著轉。

胡金鳳看看窗外這天:「喲,南邊這黑雲上來了,我估摸著要變天,冬麥懷著身子,你們早點回去吧。」

沈烈也看了看,便道:「行,那我們先走了,要不然回頭下雪了,路也不好走。」

胡金鳳:「實在不行,讓春耕趕著驢車送你們去。」

不過當然盡可能別那么麻煩,沈烈還是趕緊騎上自行車,帶著冬麥回去,胡金鳳把家里最近曬得地瓜干還有腌的咸菜蘿卜白菜帶上了不少,讓沈烈掛在自行車把上:「冬麥現在大著肚子,別讓她操心這個,這是我腌好的,你們吃個現成就是了。」

沈烈帶著冬麥出胡同,一家子來送,路上遇到幾個揣著手的,都趕緊過來打招呼,有的又開始打聽梳絨的事,沈烈便隨口和人家說說,不過到底趕時間,自然不能細談。

騎著車子走出老遠,胡金鳳還和幾個村里人揣著袖子揮手,一直到轉彎才不見了。

沈烈:「把圍巾圍緊了,擋住嘴,風大,別嗆到。」

冬麥:「嗯,我知道。」

沈烈賣力地蹬著自行車:「什么時候咱們自己有個小轎車就好了,這樣我就能開車帶著你,不用灌風了。」

他們買的小貨車是拉貨的,平時其實不太舍得開,畢竟比較費油,再說走娘家這種事,也不可能開那個,誰想到回去正好趕上刮大風呢。

因為刮著風,他的聲音傳到耳朵里有些遙遠,她便笑了下:「你想得也太美了,那個哪是我們老百姓隨便開的!」

沈烈聽著,也就不說話了。

冬麥用圍巾將頭和臉團團圍住,只露出眼睛來,這樣覺得暖和多了。

她將手放在凸起的腹部,看著遠處,就見南邊的天黑沉沉地壓下來,遠處庄稼也變成了灰黃色,一切都變得模糊朦朧起來,太陽自然也早被遮沒了,周圍變得沉悶而壓抑,公路上也沒幾個人,只有偶爾零散的驢車或者自行車匆忙趕過。

不知怎么,就想起來許多事,想起來自己離婚時候哥哥拉著驢車去接自己,想起來寒風里自己趕著車過去公社賣魚湯,那個時候,不知道自己路在哪里,心里都是茫然的,只知道悶頭往前闖。

如今天雖然陰著,但人心里是亮堂的,有奔頭,前面是一眼能看到的未來。

她這么想著,便記起來自己哥哥,當下便微靠近了沈烈:「你說我哥到底咋回事,他怎么就不想結婚呢,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想通了。」

沈烈聽著,這時候風小一些了,他回頭道:「你不覺得你哥和彭廠長有點什么嗎?」

冬麥一聽,驚到了:「怎么可能!」

沈烈:「以前估計有點什么。」

冬麥回想了一番,猛然意識到了,好像是有點。

其實早就感覺,好像彭姐面對自己哥哥時,那態度不太對,但是她覺得兩個人差距太大了,根本沒多想,現在沈烈這么一提醒,才意識到。

但是,彭姐和自己哥哥,這差距也太大了?

冬麥:「你覺得他們兩個有可能嗎?」

沈烈搖頭:「沒可能。」

他說得毫不猶豫,冬麥:「為啥?」

沈烈稍微慢下來,喘了口氣,才道:「彭家就彭天銘一個閨女,人家是要找個倒插門女婿的,你別看彭金昌這個人見識多,但骨子里傳統,要不是遇到那個時候,人家肯定還得要一個兒子,現在他也指望著彭天銘找個男人再生一個隨彭家的姓,你哥不可能當上門女婿吧?」

冬麥搖頭:「我哥那性子,確實不可能。」

沈烈:「這就是了,兩個人性子其實都挺硬的,這么杠上,就算碰出點火花來,要說真成了,過起日子來,也不太可能,更別說倒插門這事,你哥肯定不干。」

冬麥想想,有些無奈了,如果哥哥真得對彭天銘有意,但又成不了,那豈不是更不可能再娶別的了?

沈烈:「再說你哥因為之前的事,心里還是不痛快,他一時半會不會再娶了。」

這個問題,他並沒和江春耕細聊過,兩個男人在一起,多是聊梳絨,聊羊毛,聊貨源,聊銷路,但是這些娶媳婦的事,一般聊不起來。

江春耕也不是那種會和人說心事的人。

兩個人說話間,已經差不多到了松山村,因為要上坡,沈烈便先停下車,讓冬麥下來,他一手推著車子,一手牽著冬麥的手上坡。

上坡的時候,恰好看到胡同口站著王秀菊,旁邊王瓜月娘正和王秀菊說話,好像是王瓜月娘拿了幾個雞蛋來給王秀菊,說是家里新下的。

王秀菊一臉得意:「你自己留著吃,給我干嘛!」

嘴里說著這話,還是收下來了。

說話間看到沈烈和冬麥,她的聲兒馬上高起來了:「瓜月娘啊,我告訴你,你別看我們家現在做得不如人家大,但是榮棠說了,我們這一鍋能掙大錢,趕緊分梳完了,回頭一倒手,不知道多少錢呢,你們瓜月在我們這里好好干,回頭給你們瓜月多發錢!你就等著吧!」

王瓜月娘聽得自然高興,正要奉承王秀菊幾句,恰好看到了沈烈和冬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開始的時候王瓜月是在沈烈這里干,培訓了一天就跑去林榮棠那里了,無非就是覺得沈烈這里一天八個小時,不如林榮棠那里可以熬時間多掙錢。

沈烈倒是沒什么,笑著和王瓜月娘打了招呼,之後領著冬麥進胡同了。

王秀菊眼睛直直地盯著冬麥的大肚子,等冬麥過去了,不屑地冷笑一聲:「不就是一個雙胞胎嘛,回頭我們家也生!你看看,他家多摳門,一天八個小時,能干出什么錢來?我家干能得五十,他家頂天三十多,你說這能一樣嗎?」

王瓜娘點頭:「可不是嗎,一個月五十多比起三十,還是不一樣,誰不想多掙點錢呢。」

王秀菊:「有些人,別看現在那么張狂,我看下一鍋不知道賣哪兒的,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這是和人家首都一年的供貨,我們只要梳出來,人家就要,掙多掙少的,反正穩妥!你看我們家,馬上這就能評上先進了,陵城的人都要來表揚,到時候敲鑼打鼓的,咱村里也跟著沾光!」

旁邊王瓜月娘自然是趕緊恭喜:「到時候我們也跟著沾光,看看敲鑼打鼓的,看看上電視怎么上!」

王秀菊笑了:「到時候看情況讓你們家瓜月也跟著上電視!」

王瓜月娘都高興壞了:「那敢情好!」

沈烈和冬麥走進自家院時,天邊滾滾的烏雲壓下來,風也起來了。

沈烈便要過去後街看看那邊收拾了嗎,眼瞅著要下雪,院子里的羊毛和家什都得挪進去,冬麥隨便剁了一點菜喂兔子,這時候王二嬸過來了,問今天做啥菜,冬麥其實也沒什么大胃口,便讓王二嬸把自己從娘家帶來的腌白菜切了:「多放點油,用這個炒臘肉吧。」

王二嬸應了一聲好,便去廚房忙乎了,冬麥本想幫著王二嬸一起做飯,誰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滾來滾去的,像是兩個球一會一鼓包,她就干脆回去坐炕上歇一會。

這時,外面的風中便夾了雪花和冰凌子,王二嬸低聲抱怨了句:「今年這雪來得可真晚!」

冬麥在屋里煤球爐子上暖了暖手,等手暖和了,沈烈也回來了,這時候屋子里已經一片白了,雪挺大的。

王二嬸做完飯,味道還可以,兩個人吃著飯,冬麥還是惦記哥哥的事,就和沈烈提了提,叨叨了幾句,最後還是覺得,彭天銘和自己哥哥怕是不可能,從各方面都不匹配。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我哥也不容易!」

沈烈只好安慰他:「其實也看他自己了,我說彭家想找上門女婿的事,也未必呢,依我看,其實彭廠長那里倒是還好,現在反而是他不願意。」

冬麥:「為啥?」

沈烈:「人和人不一樣,彭廠長是敢愛敢恨的性子,覺得喜歡就想要,不喜歡就撒手,可你哥呢,就算覺得不錯,未必願意伸這個手,考慮得太多了。」

冬麥愣了一會,想想,好像也對,只好不提了。

吃過飯後,王二嬸過來幫忙收拾了,沈烈見外面雪厚,便道:「明早不用過來了,我們自己隨便做點吧,不然這么大的雪,也不方便。」

王二嬸笑笑,覺得沒啥:「就幾步路的事。」

說話間,突然就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尖利的叫,那聲音都已經變調了。

緊接著,就有人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快來救命啊,出大事了!」

冬麥的心一揪,王二嬸也唬了一跳:「呀,這是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