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蔡青的臉色一僵,語調低沉暗啞,含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楚:「阿竹,你連讓我對你好都不許嗎?」
李竹的心里也不禁跟著難受起來,但她仍然堅決地說道:「阿青,我不喜歡藕斷絲還連。要斷就斷得干脆一些。不然,你我都痛苦。」
蔡青低頭不語。
如血的殘陽照在果樹林上。嫩綠的葉面上發射出一縷縷紅色的光澤。
「阿竹,」許久之後,蔡青方抬起頭來,他看著李竹說道:「我近日要出趟遠門。」
「是去省城嗎?」
蔡青搖頭:「不是,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去明州。」
「那么遠?」李竹聽說過明州,是南方靠海的一個城市。離此地有幾千里遠。
「那你……」李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她想蔡青為什么突然決定去那么遠的地方,又怕問了自己更尷尬。
蔡青善解人意地解釋道:「你別多想,這跟你無關。我只是想去長長見識,若有機會出海,再去販賣一些貨物,也好賺點家當。」
「可是海上風險甚大。」即便是後世,出海也仍是一項高風險的活動,更何況是現在。
蔡青說道:「沒事,我不怕。即便有什么災難那也是我命該如此。」
他頓了頓又自嘲道:「這個家里我早不想留了,這個村子里……如今我也沒什么可留戀的了。」
「那好吧,你要保重。」
蔡青重重地點頭。
「阿竹,」蔡青下面的話有些遲疑。李竹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就說道:「你有話就直說吧。」
「我聽說、聽說陳覲最近總來是嗎?他對你……」
李竹猜想可能是陸琨回去告狀了。她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不知誰發明的「長舌婦」三字,這世上明明也有很多長舌男。
李竹心中有些郁郁不樂,別說她和陳覲什么也沒有,就算有點什么,蔡青也沒資格過問。只不過,她到底還不是忍說出真話。
蔡青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生氣了。連忙解釋道:「我也知道我沒這個資格問你。只是……」
李竹似笑非笑地看著蔡青,用自嘲的口吻說道:「你覺得我和他會有什么嗎?連我以為門當戶對的你家都嫌棄我,更何況是陳家那樣的門戶。而我也不屑於給人當小老婆。對了,我順便提一下,那個陸琨倒是對我有這個意思,被我罵跑了。」
蔡青果然是大吃一驚,他萬沒料到陸琨竟會對李竹有這個意思。虧他以前還跟他說他倆的事,虧他還相信陸琨會幫著自己說服爹娘。他真的是太蠢了。
蔡青緊張地問道:「他沒對你做什么吧?」
「不,他不敢。」
蔡青緊緊攥著拳頭,眼里隱含怒火。
「行了,你也別理那個人了,反正他也快滾了。」李竹安撫他。
蔡青沒說話,緘默良久,蔡青下了幾次決心,方鼓起勇氣說出一直盤桓在心頭的那句話:「阿竹,我此去明州,短則一年,長則二三年。若是、若是那時,我能處理好家人的問題,若是你未嫁而我未娶,我們能不能……」
李竹有些憐憫地看著蔡青,事情都到了這個地步了,為什么他還不死心?
蔡青生怕她一口拒絕,連忙慌亂地補充道:「我不是讓你等我,我只是說,若那時你剛好未嫁……」
李竹此時心頭是千回百轉,兩三年後誰知道會發生什么呢?別說三年,有時僅僅三刻鍾,時間就會發生出人意料的逆轉。要不怎么會有世事難料,人生如戲之嘆。
蔡青又絮絮叨叨地說道:「你要好好保重,你小時候虧了身子,底子不好,一定要多比別人注意些。有什么事多跟你大姑和阿墨商量,別自己硬扛。」
「嗯。——不過,我不敢答應你什么,畢竟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么。」
蔡青苦笑道:「阿竹,我明白。若是你以後遇到合適的,我只會替你高興。」
李竹默默嘆了口氣,既然他都明白,自己也無需多說了。
「其實,」蔡青幽幽補充一句:「其實我也不過是給自己留點想頭而已。」
李竹心頭一酸,什么話也說不出口。
蔡青心頭縱有千言萬語,最後只化作了這一句:「你要照顧好自己,我回了。」
「一路珍重。」李竹說道。
兩人告辭離開,一起同行到李竹家門前,又各自分道揚鑣。
李竹默默看著蔡青那挺拔寂寥的背影,心中的某個地方悄悄地坍塌了。她覺得自己的某個時期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