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夠熱鬧了……」她喃喃地感嘆。

穆庭看著喬雁走進來，卻是嘆了口氣後，默默撇過了頭。

記者們對於喬雁的出現同樣是驚訝中帶著些許驚喜，畢竟楊碩的女友剛承認自己是喬雁的助理，這會兒新人女主演就出現了。這位手段這么厲害，自己手下的助理都能把楊碩釣到手？記者們的眼光各含深意，喬雁在一路強光注目下走進來，卻沒站到楊碩和劉靜怡旁邊去，而是在他們對面站定，回頭看著鏡頭與記者眉眼帶笑。

「我們靜怡這么溫柔體貼又漂亮，哪是我能消受得起的，怎么可能是我的助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凱星娛樂新簽下的藝人劉靜怡，目前還沒有正式出道，只是來劇組探個班學習一下，自己覺得沒個職位不好在劇組中隨意走動，就自告奮勇當了我的助理，沒想到自己還這么往外報，這孩子太實誠了。」

「靜怡雖然目前還沒有作品面世，不過相信以後大家就會看到很多了，畢竟有楊碩前輩會教她怎么在鎂光燈下面生活適應，凱星可能心有余力不足，養大的女兒不中留，很多事情以後就麻煩楊碩前輩多費心。」

「我們靜怡這么溫柔的人，連拒絕別人的追求都不會，更別提辜負別人的期待或是開口說分手了……當然，這只是舉個例子，我也才知道這個事，總之祝福啊。」

喬雁看著楊碩的臉說出了這番話，自己都覺得別扭，卻又不得不這么開口。她一早就明早楊碩對她的刻意示好帶著點目的性，現在更是從楊碩的舉動里已經猜到他的用意。

他現在身陷這樣的雙重緋色丑聞中，前女友的孩子尚且像他所說可以借由醫學的力量進行鑒定——又或者那其實根本就是楊碩的孩子，他這樣多智近妖的人若不是真的被扣住了命脈把柄，怎么可能對這般小事做什么留意。而隱婚多年妻女雙全的傳言其實才是最致命也是最無法理性辯駁的，因為沒有證據，也就沒法證明得一錘定音，這種時候他就需要一個新的事情或契機，用以轉移公眾注意力，停止對他不間斷的討伐。

他選擇的這個方式是交一個新的女朋友。

畢竟楊碩目前的人氣還很有保障，這看起來似乎是個雙贏的主意，或許不是劉靜怡的話也會有很多女明星願意投懷送抱，只不過因為劉靜怡恰好在這個劇組，單純天真的姑娘更加方便他下手而已。對於劉靜怡的選擇，喬雁不想多做評價，但至少她一定沒想到的是——

如果楊碩不是真的愛她，那等楊碩洗白這波黑潮之後，他們一定會迅速分手。到時候精明如楊碩只要將過錯全部推到劉靜怡身上，就又是個深情款款溫柔體貼的好男人，女友甚至因為自卑而選擇退出，只遠遠仰視他，洗白了這波，他的事業一定能更上一層樓，而得罪了楊碩粉絲的劉靜怡……

以後還能指望有什么大的發展？

「請問喬雁小姐，你知道你的這位同門師妹在和楊碩談戀愛嗎？」

又來了一個和當事人關系匪淺的人物，媒體為了寫新聞稿總熱衷於采訪一些周圍不同面貌的人，眼下喬雁的出現正好填補了空缺，記者們紛紛興奮起來，將話筒對准喬雁身前，迫不及待地開始發問。

「之前是不知道的，不過沒有哪一段戀情的開始就要弄得人盡皆知吧？楊碩前輩是公眾人物，我覺得在開始時低調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你是覺得楊碩的確有隱婚嗎？」

「我可沒這么說。」喬雁忙擺手笑著澄清，做了個合掌討饒的姿勢，「清官難斷家務事，我一個外人，不要逼著我當著別人的面討論家長里短呀。」

「那你覺得楊碩和你師妹般配嗎？」

喬雁突然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我覺得感情這個事情，沒有般不般配，只有喜不喜歡。」她最終還是笑著回應了媒體不懷好意的提問，回答得滴水不漏，「我相信既然是楊碩前輩自己挑選的戀人，那他的粉絲們應該都會祝福吧。」

「麗姐……」劉靜怡顯然感覺到了喬雁對她的維護，弱弱地跟她打了個招呼，到底卻沒有把挽著楊碩的手松開。喬雁看著劉靜怡，突然感覺到些許真切的難過，與掩飾不住的疲憊。

她想的再好再對再充沛，若是那個人不領情，不理解，那再好的關心與維護，也不過都是驢肝肺。

————

媒體陸續散去後，化妝間重新歸於寂靜。

他們拍到了自己想要的照片，挖到了自己想挖的料，或許三小時以內有關有關楊碩女友的最新新聞就會出現在社交平台首頁上。因為這次探班，他們今天的拍攝任務提前結束，也沒有安排夜場戲，冬末的風里每個人都步履匆匆，恨不得三步就走回家里。

還留在化妝間的人現在只有兩個，喬雁和劉靜怡。外面的寒風依舊冷冽，現在里面的氣氛也沒有絲毫回暖的跡象。劉靜怡的臉上帶著些許對未知未來的懵懂與恐懼，在喬雁的注視下不住不自然地換著動作，而喬雁在看了她好一會兒後，終於開口叫了她的名字。

「劉靜怡。」

「你過來。」

劉靜怡下意識的一抖，卻還是慢慢走了走了過來。喬雁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然開口。

「你知道嗎……」喬雁沉靜地看著她，「楊碩原本找過我陪他養這場戲給媒體看，我拒絕掉了，所以他又回頭找了你。」

「是……是嗎。」劉靜怡有片刻的黯然，很快便低下頭去，掩飾自己心中的波動，「那……那我能遇到他，也是挺巧的……」

「是不是巧還說不定呢。」喬雁接話，看著劉靜怡的眼睛低聲說。

「靜怡，我只勸你一次，你聽好。」

「楊碩不適合你。」

「謝謝麗姐。」劉靜怡神色復雜地咬了咬唇，「但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我想……試試……」

好，果然美人難過英雄關，喬雁點點頭，低頭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喂，麗姐。」她對著電話，面無表情地看著劉靜怡，話說得一字一頓，清楚又明白，「明天給我換個助理吧，劉靜怡這個人，我用不下去，也帶不起來，實在沒什么別的辦法了。

「雁姐，你嫌棄我？」劉靜怡愣了一下，突然濕了眼眶。

她這一天都覺得委屈。

先是談個戀愛就被慘遭圍觀，後又被喬雁所不滿，她其實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只覺得自己做什么都是自己的事情，別人何必計較那么多？

喬雁深深地看她一眼，搖了搖頭。

「靜怡，凱星一直簽的都是這樣的演員，單純，有朝氣，有上進心，有天賦，缺一不可。」她忽而對劉靜怡說起話來，劉靜怡不明就里，卻還是跟著乖乖地點了點頭。

「在娛樂圈摸爬滾打不容易，我們為之奮斗的事，有很多人不願意付諸同樣的努力，樂於去找各式各樣的所謂捷徑達到，它們有的能成功，有的成不了，但不管怎么說，有一個原則是肯定的。」

「什么原則？」劉靜怡下意識接話。

喬雁深深地看著她帶著些好奇的不喑世事的臉，而後雲淡風輕地低下頭去。

「自己選擇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靜怡，你既然選擇了跟楊碩試試，那就專心和他嘗試一下看有沒有發展下去的可能，你回公司去接戲，去找資源，去努力紅起來，去努力博得他和他粉絲的好感……」

「你要做的事情太多，已經再沒有時間……過來當我的助理了。」

————

結果等到天色擦黑時分，還是她和穆庭兩個人從片場走了出來，劉靜怡還在化妝間，不知道她的新任男友會不會回來接她。她堅持要等，也堅持讓喬雁先離開，喬雁覺得不太放心一個女孩子單獨留在片場里，又怕陪劉靜怡等下去會見到她不願暴露於人前的脆弱一面，以後萬一見面，徒生過多尷尬。

最後喬雁還是突然發現穆庭還在外面等她後才匆匆出來，只是總歸放心不下劉靜怡那邊，時不時就要回頭望一眼。已經走到了一半的路，到底還是心里放心不下，又特意費了大力氣折返回去片場，看看劉靜怡到底還在不在那里。

他們第二次去的時候片場已經徹底沒又人影了，劉靜怡也不知所蹤。喬雁站在化妝間的位置發了會兒呆，穆庭靠在一邊，伸手接住了摻雜著夜風刮進來的砂礫一樣的雪：「你看上去好像挺喜歡那個新人小姑娘的？」

「是真的挺喜歡。」喬雁笑著嘆了口氣，一點白霧融化於唇齒間，模糊了臉上的表情，「一個挺不錯的姑娘，有點天真過頭，但是待人心很誠。不知道跟了楊碩之後最終會變成什么樣子，大抵以後沒有機會再和她說今天說的這些話了。」

「生長環境相同，怎么培養出來之後長得那么不同？」穆庭陷入思索。

「誰跟你說生長環境相同的，到凱星時我們明明都已經停止生長了。」喬雁失笑，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走在前面，「我沒問過靜怡的家庭情況，不過想來應該是很幸福的那種，因為最好的環境才能養出來最單純的孩子，知道的越多就等於經歷的越多，其實你想想，就是這么個道理，苦孩子才會早當家嘛。」

「我的生長環境就還滿惡劣的，從小爸媽就在不間斷的吵架，到最後終於分開時其實所有人都覺得解脫，我記得小時候我每周都要去商店買新茶具，因為爸媽吵架時總是會順手一摔，到最後商店的老板都認識我了，每次我去買東西時都會額外送我點東西——一兩塊糖什么的，偶爾也會給抹點零頭之類，當時覺得特開心，這也是我小時候最值得高興的回憶了。」

「所以你沒長成比較偏激的性格也還挺不容易的？沒感覺你身上有太多生長環境留下的痕跡啊。」穆庭仔細回憶了一下，中肯地反饋。

「其實還是有的。嗯……比如我其實對兩個人之間天然萌發出來的、不求回報一味付出的感情比較沒信心，比如親情之類。」喬雁在冷空氣中吸了吸動得通紅的鼻子，聲音捂在圍巾里有點發悶，「我這個人心里的天平放得很清楚，誰對我如何我心里特別有數，多對我好一點我都感覺得到，然後就……受寵若驚？也不算，總之就是很平等地對待回去吧，誰對我怎么樣，我該對誰怎么樣，心里有很多條條框框，列的很清楚。」

「就像小時候那個總給我糖的商店老板，我能把賬算明白之後所有有空的時間就都幫他看店，一直看到我上大學離開家鄉的時候……其實也算是種知恩圖報吧？總之在我的觀念里，如果被別人溫柔以待，就要回報以善意，這樣對誰都公平。」

「也沒必要活得這么累吧？」穆庭回想了一下認識喬雁之後的種種事情，到最後自己都笑了起來，「以前沒注意，你還真的是這個樣子……其實你也可以找個人試試別那么計較的付出或接受，其實不用那么刻意，自然點也不很困難的。」

「我不跟人試。」喬雁忽而停下腳步，穆庭轉頭看她，見她也正微揚起臉看他，纖長的羽睫展翅欲飛。

她說：「要來就來真的。」

「你覺得我夠真了嗎？」穆庭下意識問。

喬雁怔了一下，穆庭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強撐著一副毫不心虛的樣子。喬雁眨了眨眼，突然搖搖頭輕輕笑開。

「還不夠吧。」

「……那有比我排名高的嗎？」

「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