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命的接過裙子,內心里一片死寂。
動作利落的換好衣服回來,遲先生從辦公桌後面走出來。他手里拿著眼妝詭異的意大利面具:「帶上……既然你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賣掉自己,那么我可以幫著你賣一個好價格。」
我順從的跟著他出去,又順從的跟著他上了車。遲先生沒有帶司機,他開車帶著我一路南行,最終在城南的一座廢棄工廠前停了下來。
廢舊工廠上面都爬滿了綠色的藤蔓,走近之後,我光裸的肌膚都能感受到牆體上面散發的潮氣。這里以前是個水泥廠,因為一些資源污染問題廠子被廢棄。幾經輾轉,產權不知道怎么,落在了遲先生的手中。
工廠門口有專人看守著,遲先生的到來自然不會受到安全人員的盤檢。我們順著樓梯下去,經過一條寬闊而又直長的走廊。油漆剝落的牆體上,「安全生產」四個字,隨處可見。
遲先生拉著我來到地下,這里雖然依然老舊陰潮。可是布置上,卻要新的多……牆體被深藍色的天鵝絨布料遮擋住,一個個紗帳的後面擺放著相應的大床。影影重重中,男女交織的身影隱約可見。屋里放著催人情欲的音樂,四下的呻吟聲徹底被蓋住。
我以為我已經准備好了,可是看到這樣的情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反悔。
「呵呵呵,」遲先生似乎猜透了心里想的事情,他冷淡的說:「你想要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媽媽……我搖搖頭,面具上的羽毛都不斷的晃動:「我不後悔。」
遲先生也沒多說,他拉著我穿過一片床榻,去了最里面的包間。
里面床上坐著一個男人,跟我一樣帶著面具。
「我妻子來不了了……但是我帶來了我的女兒,新鮮的,年輕的肉體。」遲先生笑著將我推了進去:「呵呵呵,您好好享用。」
在男人和遲先生的壓力之下,我腿腳發軟的跌坐在地上。
臉上面具隨著我的動作掉在地上,床上男人看清了我的臉,略微停頓,說:「謝謝了遲先生,麻煩你出去幫我關下門。」
屋里男人的年紀應該已經人到中年,聽他的聲音很是熟悉……似乎,我在學校的某處聽到過。
遲先生聳聳肩,出門的時候禮貌的關上了門。
屋里的男人一點點走近我,我心里的恐懼掩飾不住,驚慌失措的不斷往後退。直到退無可退,我開始絕望而又激動的撕扯自己身上為數不多的布料。
男人看到我的舉動,他突然伸手制止住我:「小姑娘,你跟我女兒年紀差不多大,我不會對你下手的。」
看我眼里依舊是戒備和惶恐,他松開了手,跟我並排靠牆坐著。他面具後的聲音溫潤儒雅:「我也很驚訝,這輩子,我居然也會做這么有良心的事情。」
我嗓子暗啞的開腔:「謝謝你,你是個好人。」
男人搖搖頭:「我不碰你,也不是因為良心發現。我是為了我自己,我怕我的女兒會怪我。我不是個好人,一直都不是。……小時候,我就開始撒謊,各種各樣的謊。長大後,我變的更壞,我強奸了我最愛的女人。雖然我知道她一點都不愛我,可我卻還是強奸了她。」
「她給我生了個女兒……有人害死了她,我為了自己,也只能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之後,我又做了好多好多可怕的事情。哪一件事情,都比你今天見到的要可怕……果然我是善於撒謊的,小時候我撒謊騙大人,長大了我撒謊騙人民……因為撒謊撒的好,我也就當上了最位高權重的政客。」
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可是他傳達給我的情緒,卻異常哀傷。
他絮絮叨叨的跟我講了很多,他小時候的惡作劇,長大後那些內心陰暗的想法,怎么險些被人害,又是怎么去害人……
天從擦黑到微亮,一夜的時間,他滔滔不絕的講完。最後,只剩下一聲長嘆。
我嘗試著安慰他說:「叔叔,跟我比,你真的要好的多。最起碼,你有想要改變的勇氣……我?只有認命的份。」
面具大叔笑了笑:「你還太小,說認命的話,著實早了些。」
他說的話我不明白,雖然覺得他是在安慰我……可是有了期待,總比沒有要好的多。
我一直想找到一種讓自己愉悅些的生活方式,生活卻不斷向著越來越糟的方向發展著。
等到我真的差一點殺死自己,我這才開始覺得,死亡,是很可怕的一個過程。
對於生的眷戀,對於死的恐懼,驅使著我渴望一次蛻變和重生。
在我媽媽某天精神狀態正常的情況下,她用死逼著我離開:「美周,不要在考慮我了!你走吧!要去哪,也不要告訴我!你告訴我,也會被我告訴遲太太……美周,我沒有保護好你……我不配做你的媽媽。」
……
我環視著屋子里面二手的老家具,上面似乎還帶著以前主人的味道。屋子里人的氣息,讓我的內心時而發空,時而發暖。
這里是朗伊爾城,這里是沒有人認識我的北邊城市,這里是我生命的起點,這里也會是我生命的終結。
會來這里,是因為我聽人說,朗伊爾城因為氣候太寒冷,人死是不會腐爛的。
不腐爛……那么就不會輪回吧?
我終歸還是膽小的,膽小到,我已經沒有勇氣重新開始再一次痛苦的輪回。
陽台的門被北風刮開,我抱緊肩膀走了出去。
迎著風,我輕輕念完當年遲先生讀的詩的後半段。
「誰此時此刻在世上某處走
在世上無緣無故的走,
走向我。
誰此時此刻在世上某處死
在世上無緣無故的死,
望著我。」
我的親人、朋友、愛人……
我在世界上最北的地方望著你們,祝福著你們。
等待著你們再次的走向我,望著我。
一如,最初。
正如,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