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51.11.08|,轉(2 / 2)

接著心里頭開始發毛,很難說清的感受,就像是有什么事要發生似的。

他眼睛里頭亢奮的光彩只是倏忽停滯,賀驍甚至並沒有看他,但還是敏銳地察覺。

賀驍臉對著前方的路面,眼神又掃過來,「怎么了?」

齊廈回神很快搖頭,「沒什么。」

自己就是興奮過頭了,齊廈想,可是在賀驍放慢車速把手伸向他的時候,還是用力握住賀驍的手。

請他們上門吃飯,賀母是早有准備的,從迎著齊廈和賀驍進門時,氣氛依然歡愉。

賀母問他們在國外的行程,齊廈就笑著回答。

佳節良宵,齊廈倒是有另外一個顧忌,進門,他眼睛止不住在屋子里掃了一圈。

從國外回來,他就再沒見過魏央,今天即使最後帶妝彩排,魏央的角色也是別人給替的。

因著魏憬銘的事,齊廈想到魏央不是不尷尬,魏央本質不壞,在一起排練幾個月他們在一次相處還算愉快,可眼下齊廈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對她了。

賀母看出他在想什么,臉上笑意淡了幾分,但還是安撫道:「央央現在在美國她小姨家,既然她想演戲,我就提供機會讓她走得更遠點。你放心,她雖然性子張揚,大是大非還是有數的。」

齊廈感懷之余又有些慚愧,賀驍的家人和賀驍一樣,給了他最大限度的接納和包容。

飯桌上笑語晏晏,齊廈看看身邊的沉穩如山、好像永遠都能放心依靠的男人,又看看對面慈祥的長輩。

天倫之樂,其樂融融,沒有陰翳,沒有隔閡,這也是他和賀驍最好的時光。

賀母甚至提到她年輕時候也是個藝術愛好者,她說:「我那時候收藏的黑膠唱片到現在還好好的,吃完飯帶你們去看看?」

長輩的熱情邀請,齊廈當然不能不買賬,朝賀驍看一眼,想到賀驍每次說到「依你」兩個字時候的縱容,再次替他做主,「好的。」

而賀驍雖然保持著一貫的進食不語,眼神卻帶著寵溺地回視他。

這一天到這個時候為止,齊廈心情都美好到極致。

大概極致的美好總是稀缺短暫,這一頓飯吃完,齊廈和賀驍跟著賀母往樓上去,一直深埋雪藏的真相,終於離齊廈越來越近。

賀母的收藏品大都放在一間休息室,一行人上樓,賀母回房換衣服,讓家里阿姨先帶他們進去。

齊廈和賀驍一起進屋,眼皮又開始跳,但這次他沒驚動賀驍,抬手揉了下眼睛,跟賀驍一起在靠牆的沙發坐下,打量房間里的陳設。

這間屋子是做起居室布置的,很純正的北歐風格,他們右手邊一整面牆都是雕塑瓶罐的擺設,各式各樣,有中有西,雜而不亂。

齊廈默默欣賞一會兒,眼睛朝著靠窗邊望過去,眼神突然頓住了。

兩扇窗之間靠牆的木幾上擺著一個造型古怪猙獰的石雕。

齊廈怔了片刻,家里阿姨正好給他們倒水,順著他的眼光看一眼,笑著說:「這是太太家的族徽。」

齊廈臉色瞬時慘白如紙,賀驍見他不對,「怎么了?」

齊廈像是觸電似的驚覺,把眼神收回來,對賀驍勉強笑下,「沒什么。」

接著,他垂下頭沒再說話,人依然坐著沒動,但顫動的睫毛能看出他此時心情何等的不平靜。

賀驍眼神頃刻轉沉,目光朝那個石雕瞥過去,片刻又收回來。

而齊廈一直沒有看他,像是耐不住屋子里頭可怕的沉默,傾身上前去端茶幾上的茶杯,只是他力道毫無控制,手剛觸碰杯沿,里頭茶水隨著杯身傾斜猛地盪出灑在茶幾木面。

他有些無措地縮回胳膊,由始到終,眼神都直直的,整個人像是三魂七魄被抽走一半似的。

賀驍明白,這里很多東西都是從賀母跟魏憬銘同住的那棟別墅搬過來的。

賀驍大概也明白接下來的節目怕是繼續不下去了,這一天終究要來,他從來都不是個不能承擔的人。

他伸手攥住齊廈的手腕,「走,我們回家。」

齊廈掰開他手指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這才抬頭迎上他的眼神,眼中的驚恐毫無遮掩,支支吾吾地說:「不用……不是還要聽阿姨收藏的黑膠嗎?現在回家……算什么?」

賀驍心疼得像是被什么在生割活剮,但由著齊廈繼續坐在這自欺欺人地粉飾太平更加殘酷,因此他把齊廈拖走的動作完全不容抗拒。

齊廈只是最初本能地掙扎,隨後就默默走在他身後,不再說話也不再反抗。

沉默一直維持都他們上車,車從別墅院子開出去,沿著山路行駛到半山腰。

車停下的時候,山間十分幽靜,可是遠處有煙花炸開的五光十色,映著天空的靛藍,瞬間絢爛已極。

和齊廈想象中求婚的場面背景別無二致,齊廈垂在身側的手隔著大衣觸碰到首飾盒的堅硬,那是他想要的天長地久。

他身邊坐著的是他的英雄,他的將軍。

齊廈坐著沒出聲,許久,賀驍動了,賀驍身子朝他湊近,手按住他頭側的椅背,艱澀地開口:「是我。」

無頭無尾的兩個字,並沒說清什么是,但齊廈猝然轉頭,暈著水光的眼睛看向賀驍,「不是你。」

賀驍喉頭被哽了下,再說話時聲音有些沙啞,「是我。」

齊廈像是有重重天雷劈在頭頂,目光一刻不離地鎖著賀驍的眼睛,「怎么能是你!?」

齊廈這時候腦子已經有些恍惚。

但恍惚間仍有些聲音在耳朵邊上吵得人煩不勝煩。

一會兒是他經紀人。

「人家董事長公子很喜歡你的《雛鷹》,也算你半個粉絲,你見見又怎么了,端得跟個貞潔烈婦似的。」

還有賀驍曾經對他說的:

「我也是你的粉絲,《雛鷹》我從頭到尾都看完了,就為看你。」

那個被稱之為族徽的石雕,在那個噩夢般的夜晚,齊廈被人抱出去的時候曾經片刻清醒中的一瞥見到過。

他當時腦子什么都分不清,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做什么,又是在哪里,可是只是一眼,那猙獰凶獸的面目,他記住了。

只是印在腦子里,這么多年,這個東西是真實存在還是他夢中臆造,他從沒分清過。

他沒想到今天居然能得以重見,居然是在賀驍母親的家里。

他想寬慰自己這只是個誤會,可賀驍沒許他躲。

齊廈此時腦子亂成一團麻,真實殘酷得讓他無法接受,但可笑的是有個念頭居然一閃而過:那個人是賀驍,那么他也算是從頭到尾都只有這一個人。

甚至優先於他受辱的事實,齊廈這時候最大的激憤莫過於這件事否定賀驍本身,他不可置信地嘶吼出聲,「你怎么能做這種事?」

怎么是賀驍?怎么能是賀驍?

這是他最寄托了所有的信任和感情、還想要寄托一輩子的人。

但賀驍凝住他的目光沉郁得如此真實,齊廈覺得自己好像由始自終都被一張網罩住,全世界都顛倒錯亂。

這是給了他八年噩夢的人。

他轉開眼睛,而賀驍這時候低下頭,沉聲說:「那不是我的本意,我被下了葯,我怎么可能清醒著傷害你。」

這句話對齊廈來說像是滿世界霧霾中的一道光,齊廈眼睛閃了閃,事實就是這樣讓人無奈,到這個時候,只要賀驍開口,他選擇相信幾乎是本能。

而賀驍另一只手伸到身後摸了摸,拿出來什么遞到他面前,「我以前對你說過,要是有天我對不起你,你就用這個收拾我。」

齊廈轉頭,那是賀驍曾經送給他的匕首。

沒等他說什么,賀驍把刀柄塞到他手里,「這個承諾到現在還算數,但要是一刀下去我還活著,我們從頭開始,接著好好過日子。」

手心觸碰到冰涼堅硬的金屬,齊廈手指猛地瑟縮一下瞬間就閃開了。

他不知道賀驍為什么會把這個隨身帶著,更不知道賀驍隨身帶了多久,齊廈胳膊抬起來按住賀驍的胸膛用力往外推,「你瘋了!你走。」

但賀驍胸膛堅實宛如鐵壁銅牆,他手腕很快被賀驍握住。

賀驍的聲音透著濃得化不開的苦澀,「你在這兒,我能去哪?」

賀驍深沉的雙眼在車廂晦暗光線中死死鎖住他,再開口時聲音極為嘶啞粗糲。

賀驍說:「齊廈,我這輩子沒遇見過像現在這樣讓自己犯難的坎,我知道你也是,這次,你能陪我走過去嗎?」

你能陪我走過去嗎?這一句話簡直擊中齊廈軟處十環,以他的軟乎乎的善心和傻乎乎的責任心,這句話從賀驍嘴里出來,就算一百個齊廈加在一起,也是絕對說不出一個不字的。

齊廈雖然心底還是意氣難平,但好半天硬是沒說出拒絕的話,只是怔怔的,也沒想明白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