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刺頭(1 / 2)

蒼頭奴 臧白 2414 字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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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 楊柳葉兒片片如刀裁。

印霞河邊只有一株楊柳,細細的桿枝,頂著一頭蓬松的綠帽子。沒有京城城壕沿圈煙柳霧的觀感,只它一株, 顯得有些孤涼。冬日里的時候甚而看不見, 也就到了這會兒,綠草茵里, 它立得還算是高的了。

姜黎抱著那只灰毛長耳兔, 跟女人們來河邊洗衣服。這會兒河水清清,伸手進去, 有清涼的觸感,不冷。河邊的那口鍋, 早叫趙大疤派人收了回去, 這時節自然是使不上的。

女人們還是對姜黎很好, 每日都多搶著洗幾件衣服, 總讓她輕松許多。大約是冬日里的暖爐湯婆子,還有那口燒熱水洗衣服的大鍋,並零七八碎的吃食,都記在了她們心里。這就算記著恩了,是以處處都照顧姜黎一些,拿她做個可人的妹妹待。

洗到午時晾起衣服, 一撥人又往伙房去。姜黎抱著那只兔子, 跟在阿香身後, 步子走得越發隨意起來。以前做姑娘的時候, 家里人管著儀態,走卧站行,都要有樣范。這會兒沒人管這個,想端起來的時候也能端著。不想端的時候,就懶散著罷了。

姜黎去到伙房,隨意吃了些飯,肚子半飽,便又去找周長喜。這也是這么些日子下來有了默契的事兒,周長喜從油黑鋥亮的圍裙布兜子里掏出些蘿卜葉子,給姜黎,「今天不多,湊合著喂吧。」

姜黎點頭,接下那蘿卜葉子來,「多少無所謂,餓不死就成。我帶它去河邊的時候,草地里也吃了的。怕它吃不飽,也想到帳里再給它砸吧個嘴兒,才從你這里要些這個。謝謝你了,成日天給我留著。」

周長喜笑笑,「跟我就甭客氣了,不留著,人不吃的,也得扔了去。」

姜黎也笑笑,抱著兔子去找阿香,與她一道兒回帳里。那阿香又聽了消息來,與她說:「帳里來新人了,咱們趕緊回去看看。」

姜黎把兔子往懷里抱抱,卻沒她那般興致,只道:「這有什么好看的?」

阿香看她一眼,伸手過去抱過她懷里的兔子,「咱們這里常年沒有新鮮事兒,好容易來了新人,不得新鮮新鮮么?再說了,我這肚子里一肚子的話,也得找人說不是?」

姜黎跟著她往前走,嘴上又搭話,打趣她,「還是我來時你跟我說的那些?你又要去做那普度眾生的大羅神仙去。」

阿香腳下步子還是趕得緊,嘴上抿著笑,「我是什么大羅神仙,不過嘴碎些。那些話來了人就講,帳里的人都聽膩味了。這會兒你也笑我來,說我是什么大羅神仙。」

姜黎上去勾住她的胳膊,「我記得我來那會子,你在我面前沒事兒就要絮叨,旁的姐妹,都叫你莫說了。可你心好加嘴碎,偏要說。雖然我沒聽進去,但這會兒想起來,還是暖心窩子的。」

「帳里的姐妹都是簡單人,否則不能這么相安無事。」阿香把兔子又往懷里抱抱,「但凡出了哪個尖頭的,都得生亂。你說起你剛來那會,我可記著,你那時的脾性可不好,一句話都不跟咱們說,遭了難了還覺得人欠著你八百萬似的,她們都不喜歡你。我那會兒可哄干了話了,見你那晚帳外哭出來,才得了結果。這會兒瞧著,我算沒白費口舌。你也瞧得出來,姐妹們現在跟我一樣,都喜歡你。」

姜黎聽著這話,深抿一口氣。時間過得快,許多事情說起來都已經成了過去。在軍營里的日子每一天都很平淡,也摻雜心酸。但好像因為人心齊,也沒有太多艱難的感覺。你一句玩笑我一句打鬧,積郁的情緒慢慢就散了。姜黎學阿香生活態度,再難,也都是笑著的。

還有秦泰那件事,阿香說得也對,她已經開始記不真切秦泰的臉形模樣。只是風雪里遙遙而立的場景,還有暗夜中抱著他的感覺,還時常會在她腦海里重現。她也細細捋過,自己和秦泰之間發生過什么刻骨銘心的事情。除了那一夜凍僵在山里,其他的並沒有什么。

而後,姜黎便會有難過,難過於她和秦泰之間根本沒有多少可以去靜靜回憶的故事。她不知道他的家鄉在哪里,因為什么入的伍,讀過什么書,上過幾年學,小時候是爬過樹還是玩過泥巴,她什么都不知道。最後腦子里和心里剩下的,也就是「秦泰」兩個字。可是,當初那種帶著交付和心酸的心動是真的。不管是不是說不清根源,它都真實地在他們之間存在過。

姜黎腦海里想過這些事情,回神的時候已經和阿香到了帳前。帳門下沿兩角被勾掛了起來,陽光在門內打出一塊光影,白得有些晃眼。

姜黎眯了眯眼,和阿香抬腳進去,便見的帳里果然有三個陌生的女子。然她和阿香,也都在剛進帳門的一刻愣住了。一打眼看見的,就是帳里一片凌亂,衣衫鞋襪在櫃邊散落,被褥也沒有了整齊的模樣。

姜黎和阿香比別的女人走得早走得快,帳里這會兒也就那三個才來的。再細看過去,凌亂的卧榻間,一個躲在角落里埋頭縮著身子,一個半截身子靠著枕頭歪在床上,正嗑瓜子兒,還有一個,在嗑瓜子兒的旁邊,與她說閑話。

阿香一時沒反應過來,姜黎也愣得時間久了些。後頭的女人不一會兒便跟了上來,自然也就看到了帳里的景象。有那咋呼,啊的一聲叫出來,沖進帳里到那嗑瓜子兒的女子面前,瞪大了眼睛道:「你弄啥?你穿的誰的衣服?」

那嗑瓜子的女子掀眼皮看了她一眼,坐直起身子,慢條斯理地捋一下頭發,「不知道,瞧著還能看,就穿了。」

原她們是剛來的,哪有什么衣服穿。身上的衣服都是穿了好些日子的,到了這里都沒了樣子。姜黎想到自己那時,還是阿香給了她兩件舊衣裳。後來就是給那些將士們做鞋做衣裳,省些料子下來自己用。當然,也有把那些爺們伺候舒服了,得些布匹料子的。

被這女子翻了衣服穿的,那叫北雁兒,脾氣不甚柔軟的北方人。她又看這女子作性大,氣不打一處來,便上手去強硬地扒了她身上的衣服。好容易扒下來,抱在自己懷里,氣哼哼地喘氣,又罵一句:「什么玩意兒?!」

帳里的女人因彼此遭遇都可憐,所以一向互相幫襯互相扶持。像今兒這樣的,還是頭一回。阿香也有些懵,女人家的衣裳首飾最是強要不得的,況還是在這樣缺衣少糧的地方。假使互相打了招呼,我借你穿幾日你把我用兩日,都是尋常事。可你不問自拿,那必然就要激怒人。大伙兒都是被壓著過日子的,你好我好大家好那就相安無事,倘或誰先尖頭惹事,那別人也都不是吃干飯的。

在北雁兒搶下自己的衣服後,其他女人這會兒也不閑著,都去把自己被翻亂的衣裳收拾起來。阿香放下手里的兔子,拉了姜黎去到自己的床邊,把床鋪衣衫都給收拾起來,不時又要沖她使眼色。姜黎便回頭去瞧,那女子就著褻衣,坐在北燕兒的床沿兒上不動,不是好惹的樣子。

阿香把床鋪理好,小聲說了句:「來了個刺頭。」

姜黎在她旁邊坐下來,挨著她,也小聲:「那瓜子兒是你的吧?」

「不值錢的東西,吃了就吃了吧,也就剩那么點。」阿香說罷清清嗓子,與姜黎做個看戲的,看那女人在北雁兒床上要做什么。

可那女人沒說話,只微微頷首,也沒有委屈受氣的樣子。偏北雁兒卻還在氣頭上,看她這樣更不暢意,跟她說:「你走開,成么?」說罷了又嘀咕,「什么德行,進屋就翻人衣服,教養叫狗吃了!」

那女人聽了這話,抬頭看向北雁兒,卻又不回話。忽扭了腰肢兒起來,用軟綿的聲音說了句:「你不讓我坐,我也瞧不上你這里。什么人呢,說出來笑死人,還談教養。你們哪個不是,有娘養,沒娘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