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阿離(2 / 2)

蒼頭奴 臧白 2130 字 2022-11-15

這是擔心的話,姜黎聽得出輕重,抬眼看看快要到的山頂,心里生出些微悵然。她吸了口氣,沒有執拗,回秦泰的話,「那就回去吧,以後再來。」

可就是在這時候折了頭,回去的路上還是出了狀況。暮□□下不久後,山間便起了濃霧,瞧不清三五步外的東西。秦泰和姜黎依著自己來時的路往回走,可這時已然沒有了方向感。在走了約莫與爬上來差不多長的時間卻還沒到山腳後,兩個人才真正忐忑起來。

「迷路了么?」姜黎拽著秦泰的手腕子,一刻也不敢松開。哪怕是走出三步,也是瞧不見彼此身影的。

秦泰這時候也再管不得其他,反手抓住姜黎的手,攥在手心里,安慰她:「別怕,我帶你回去。」

山間混沌,豈又是說回去就能回去的。方向瞧不明白,不知自己往的地方是哪里。腳下石子亂滑,每走一步都要十分小心。姜黎數著時間,只覺得自己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兩個人卻仍是在山林中。

她便有些泄氣,「怕是出不去了。」

這就停下步子不想走了,那小腿與彎節處,都累得發軟。這卻不是最糟糕,最糟糕的是山間的氣溫越來越低,寒氣已然開始侵骨。偶或有輕風拂過,那骨縫間都是陰森森的涼氣,凍得人渾身發疼。

姜黎的身子開始忍不住發抖,一點一點縮成一團。秦泰那廂在著急了片刻後,不再徒勞尋找出路。他意識到姜黎已然受不住這山間的寒氣,便直接回身把她抱進懷里,幫她取暖,一面在她耳邊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起這么大的霧。」

姜黎這時候沒有力氣推開他,不過抬手抵在他的胸口,想讓他松開,顫著嘴唇說:「我沒事的。」

有事沒事也不是嘴上說了算的,秦泰不管她說什么,自顧解開自己腰上的腰帶,解開外衫襖袍來,把她整個人包進懷里。

姜黎的臉埋進他懷里,隔著中衣內衫,只薄薄的兩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體熱。她在他懷里動了動,低聲說:「不要這樣。」

「乖。」秦泰把她包得緊實,在她耳邊說話:「怕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先熬過這晚,明早出了日頭,自然能回去。」

姜黎沒再做無謂的抗拒,她還是覺得冷,伏在秦泰懷里,兩只手慢慢滑下去抱住他的腰。她腦子里還有些別樣的意識,手指滑過秦泰腰的時候,感覺得出秦泰身子精壯。她便抱著他,把臉貼在他胸口,索求溫暖。

即便如此,姜黎的意識還是在不久之後就沉入了黑暗。沈翼帶人手持火把找到他們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在一棵大樹根下凍昏了過去。火把的光照里,秦泰靠著樹干坐在地上,懷里緊緊抱著姜黎。他的衣衫包裹著兩個人,不分你我的樣子。

沈翼上去拉開秦泰的衣衫襖袍,便見得更仔細了些,姜黎的兩只胳膊也抱著他,牢牢地箍在他腰上。他忽而目色深暗,臉上浮起比之山間寒氣也不輸的沉郁之色。

姜黎知道,這不是唬人的話。那一個個兒被士兵領走的,都是伺候人去了。有本事的,扭著腰回來歪在床頭還能扯半天閑篇兒。沒本事的,掛些個彩,都是最尋常不過的事。

姜黎把手從褥子里拿出來,身子坐得端直,手掖去大腿上,還是不知開口說什么。家里一夜間遭了難,自己落到如此境地,便是這么些日子,話也不知該怎么說了。她以前仗著自己的身份積了多少孽障,這會兒全要還出去了。

她原最瞧不起身份低的人,便是家里的奴仆也鮮少多瞧一眼,阿貓阿狗一樣的東西,值得她費什么心?可誰又能想到呢,她如今也成了阿貓阿狗一樣的東西。

她眼里無光,飄虛不已。想叫這個阿香的坐遠些,別弄臟了她的褥子。可終究,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阿香這才覺著沒趣兒,提了身子起來,往別人那去了。這又是與到姜黎旁邊不一樣的樣子,軟著骨頭往人身上挨,與人說:「歇歇吧,還做針線呢?白天那么些活,沒干夠?」

那女子捏著針柄不停手,說:「備著一些,橫豎不是壞事。都跟你似的,要用的時候火急火燎地趕,那樣兒舒心?」

說罷了這話,又道:「你又去跟她說那些做什么?白費口舌不是?你瞧人家那樣兒,要你操心么?你竟瞧不出,她瞧不起咱們?」

阿香笑笑,「我嘴碎,總忍不住。說了就說了,當我做的善事,佛祖給我記這一功。」

「佛祖知道你是誰?但凡記著你的功的,也不能叫你這輩子干上營-妓這事兒。到時不知怎么了局,說不准什么時候就死了。我沒別的指望,只想死的時候有個全屍,衣衫齊整。」

阿香最是心寬的,「得過一日是一日,不說這些。」

不說這些說什么,家里父母兄弟的事兒都說盡了,各家也早沒了什么秘密。營里才來個姑娘,生得容顏驚絕、氣度不凡,偏臉上只掛著生分冰冷。

那女子拿針滑過頭皮,小聲跟阿香嘀咕:「你說,她都來了三日了,怎么沒人來拉她去帳里伺候?之前有不過她一半姿色的,也早搶破頭了,副將那里也送幾回了。」

阿香搖搖頭,「要不待會兒順捎著打聽兩句,看是什么來歷。你問她,半句不回的。」

那女子笑笑,「與咱們有什么相干,可不管。」

阿香抬眼瞧瞧姜黎,兀自嘆口氣。看她這樣子,皮子嫩得發光,以前不知過著什么樣天堂一般的日子。如今落到如此田地,難為還能活著。可悲,可嘆。

阿香正感慨著,忽聽外頭有人叫。是該往營帳里伺候去了,拽拽身上的衣服,扶一下耳後素髻,打開帳門出去。她把腰肢兒扭起來,曳曳生姿的模樣。活得再艱難,也要活出滋味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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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坐在床沿兒上,紋絲不動,瞧著帳里的女人一個個地出去,心里凄寒不能見底。她手心兒里握一根銀簪,這是她身上唯一還剩的首飾。想了數日,生死線上猶豫了數日,卻仍是對自己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