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話本(2 / 2)

蒼頭奴 臧白 1708 字 2022-11-15

沈翼家世代為武將,在重文輕武的朝廷里,官職算不上很高的武將便在文官面前沒什么地位與存在感。同樣,沈翼在丁煜那些文雅的貴公子面前,也就矮了好一截兒,姜黎當時鄙夷他大多也是因為這個。她拿這些人不當人,拿捏把玩的傻子罷了。

雖說沈翼與丁煜不算同道,但也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一把畫跡罕見的扇子,興致起時要帶人回家看他所藏古畫真跡的名字,無不讓沈翼意識到自己在做傻事。他找姜黎質問過,也都無不是被冷傲撅回來的結果。後來他越發細揪,便讓姜黎惱了起來。那是在外面的茶樓上,姜黎桌旁還坐著丁煜,她把沈翼劈頭蓋臉一通貶損。

說的話也就是那些——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瞧瞧自己的樣子,看看自己的家世。」

「說你是傻子都是抬舉你,好歹且分不出來。」

「你若還要臉面的,趕緊著滾,別自討難看。」

「我瞧不瞧得起你,你且都該思一思慮一慮,更不說瞧得上。」

……

那時聽著的人多,不時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姜黎說的話又被誇大渲染,越發難聽刺耳。偏那時的沈翼被姜黎早前的誘騙迷了心智,痴了一般。不懼流言蜚語,不信姜黎嘴里的那些話,愣是硬著骨頭找官媒跟自己上門提親去。父母反對皆無效用,直罵他丟盡了沈家的臉,說他就是死了也不管了。

沈翼上了門,結果自然是自取其辱。姜家甚至連門都沒讓他進,在推搡中還動了武力,打得他半死不活,最後被抬了回去。

自那後,姜黎就再也沒見過沈翼,時至今日已有兩年多。後來也有流言傳到姜黎耳朵里,說沈翼被打得半死不活回家後就大病了一場,病勢十分凶險,活著怕也困難。那時候姜黎並不關心別人的死活,聽了也就罷了,再沒有管過這事兒。

到了兩月前再見沈翼,他已經成了這西北軍的領頭將軍。想來是後來養好病隨軍入了伍,一路打拼下來,成了今天這番模樣。聽軍里的人說,他鮮少回京,似乎無家無根一樣。在姜黎來之前,他也沒有女人。他不碰女人,說是有心病。

姜黎想得出神,在阿香叫了她數聲後方才聽見。一群女人舔著笑臉跟她說話,好話言盡,就為一碗酥酪。阿香盯著她,問:「想什么呢?」

姜黎搖搖頭,「沒什么。」

帳外風雪聲又重了些,這西北塞關的日子,比別處更為難過。有人打了帳門出帳篷,風卷殘雪,掃進一股寒氣。姜黎眯眯眼,把衣襟拽緊了些。

姜黎對於他語氣上的平淡和問題的方向有些錯愕,稍微滯愣了一下,方才應一聲:「嗯。」

說起來,兩個人是軍營里認識時日最久的人了,卻是顯得最生分的。無有話題,話語搭得干澀,氣氛也就慢慢凝固了起來。沈翼沒有再問什么,只抬手扯下身上的斗篷,去到姜黎面前,往她身上披。

姜黎抬手擋一下,「不用了。」

沈翼卻不是那個理會她說話的人,一面幫她披斗篷一面說一句:「回去補個覺。」

姜黎沒有說話的機會,看著沈翼幫她系好斗篷,轉身離去,自己還站在原地。斗篷是裘皮的,黑烏烏的顏色,沿邊一圈綉著蝙蝠暗紋,而風帽沿口的毛卻是發著光的白色。她抱著湯婆子的手指緊了緊,感受著自己的身子在原本就有熱氣的斗篷里聚起暖來,而後抿了抿唇。

沈翼身材高大,那斗篷披在姜黎身上便長了小半截。姜黎把湯婆子掛在手腕上,試圖拉了斗篷兩角把長的那截拽起來,卻顯得不容易。因也就不管了,拖了那半截兒在身後,拖過草地,拖過殘雪,一步一步地往營地里去。

這會兒營地里早已打破夜的沉寂,人人都起了床梳洗穿戴了整齊。士兵仍舊排陣晨練,女人們找些殘羹剩飯填肚皮,開始一日的粗雜瑣事。姜黎梳洗罷了去到伙房的時候,女人們已經吃完早飯收了衣衫往河邊去了。

她在鍋灶里瞧了一遭,不見有剩吃的,自然就要離了去。偏那趙大疤又叫住她,抄起身上油灰黑暗的圍裙擦擦手,去端出一碟包子來,跟她說:「特意給你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