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回京(1 / 2)

蒼頭奴 臧白 3404 字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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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防盜章】沈翼是看著她出去的, 目光無有溫色,瞧著姜黎頷首低眉, 身形微微不直,卻也不似其他下人那么謙恭。直到帳門打起落下,沿角震顫也停下來,他才收回目光。而後轉身去案後坐著,仰頭看向秦泰,認認真真地問了句:「找她來做什么?」

秦泰聲音沒了才剛的鏗鏘, 也說實話,「就是……就是叫她離你遠些。」

「胡鬧。」沈翼低聲一句, 收回目光來,「以後不准打擾她,原不是該你呼來喝去的人。」

「怎么不是?」秦泰不依, 態度也有些硬起來, 「我不管她以前是什么,她現在是咱們西北軍的營妓,我是都尉, 呼來喝去那是抬舉她……」

「我說不准就是不准。」沈翼打斷他的話, 語氣不容反駁, 「我跟她之間的事情, 外人不知因果, 也不容你插手。以前我是你的伍長, 現在是你的將軍, 雖待你不薄, 也別錯了身份,胡亂管事。」

秦泰心頭雖是不服,但也沒再和沈翼爭論,只氣鼓著道了句:「是!」

沈翼擱下這話不說,然而腦子里還隱約浮動著姜黎才剛被呵斥之後行禮出帳的身影。他有些恍惚,總覺得不是那個人兒了。不知是她變了,還是自己變了。以前常懷心間的怨恨,在她拿刀刺向胸口之後,慢慢便在心頭消散了。說到底,她也就是個柔弱的女孩子。只不過這女孩子心性極高,看不上他罷了。

他眸色深暗下去,幾不可聞地呼了口氣,而後正了神色,對秦泰說:「近來不太平,軍營附近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出現,你帶些人各處小心查看,一旦有什么情況,及時向我稟報。」

「是。」秦泰應聲,而後又說:「他們還不與咱們交和,這要打到什么時候?」

秦泰叫他拿些酒來吃,「聽說朝里正在商議和親的事情,如果能成,也就太平了。到時你們也就可以離開這里,回去京城,過些舒心日子。」

「離開這里,回京城?」秦泰拿了酒來,又在酒箸里倒上熱水燙酒,「那不是我的家鄉,算不上回去。說實話,我不喜歡京城,倒覺得塞外自在。不過活得苦些,偶爾沙場上砍些個人頭,也是十分快意的事。怎么,你想回去?」

沈翼端起秦泰給他倒好的酒,吃了一盅,「遲早是要回去的。」

「那那個女人呢?」秦泰給自己倒一杯酒,又給秦泰斟滿,「你也帶她回去?」

「說早了。」沈翼不提這話茬,「要不要和親且沒定論,便是定下了,那能不能和親成功也不知道,若不能,以北齊好戰的秉性,這里不能無兵把守,咱們還不知道要守多少年。」

「我無所謂,跟著你就成。」秦泰端起杯子與他碰杯。

一口酒吃下去,心肺暖了大半。秦泰嘶口氣,放下杯子來,拿了酒壺斟酒,總還是不甘心,又說:「有些話不說出來我得憋死,我還是要說,哪怕你賞我幾十軍棍呢!」

秦泰斟好酒,送一杯去沈翼手里,「那女人沒瞎說,我是說你這孫子沒出息,為她那么個女人要死要瘋。當著你的面兒,我也還要說。那女人真不值得你這樣,早脫手早好。我是沒讀過什么書,比不得你們這些人懂得道理多。但我也知道,成大事者,必得胸懷天下,豈能因為一個女人傷心痴瘋?你若不是因為她,能在外頭吃這么多苦處?一早依著家里父母的安排,入宮得了。你就想想,叫一個女人弄得你這般,值得么?照我說,這女人就該殺。她死了,你才沒處惦記。」

沈翼吃了杯中的酒,自又倒了一杯,「你想多了,我對她,早放下了。」

「呵……」秦泰一口吃下杯里的酒,「放下了非特特叫人留著,給送到帳里?就讓人照常送去李胖子那,玩膩了賞給下頭的,那才是她該經歷的。是死是活,跟你沒關。再說,放下了你還舍不得她死,軍中的葯材有多珍貴你不知道?送褥子送暖爐,好家伙,今早上羊奶都送上了,我聽伙房趙大疤說的。」

沈翼抿氣,「我是可憐她。」

「帳里那么些個女人,怎么不見你可憐別個?你知道她們都過什么日子,都怎么死的么?日日粗活累活干著,夜里還要伺候咱們。哪里惹得老爺們不高興了,一刀就給剁了。沒用了,下幾個狠腳,回去就下不來床了,各樣兒的死法都有……」

沈翼「啪」一下放下手里的杯子,打斷秦泰的話,目光里充滿寒氣地盯住他,「別再在我面前說她,這是警告,也是命令。我說放下了,就是放下了。」

秦泰舌頭打個翻兒,把話都咽下去。沈翼收回目光,也不再坐著,從案邊起來,「別吃了,交代你的事,仔細辦。」

「是。」秦泰送他出帳篷,看他消失在風雪帳篷間,才回到帳里。嘴里又絮叨,咒念這天氣,不知道雪還要下多少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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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深一腳淺一腳回到自己帳里的時候,腳上的鞋已經濕了大半。脫下來放去暖爐烤著,一面自己也取取暖。阿香這會兒不在,另了個女人過來跟她說話。這會兒大家都熟,也能叫出名字來。這個女人叫翠娥,是帳里年歲最大的,約莫二十七了。瞧著風韻尚有,卻是真的現出了老態。

她問姜黎,「秦都尉叫你去做什么?」

姜黎拿著鞋子,鞋口對著暖爐,「多管閑事,嚇唬我呢,叫我戲弄了一番。原不該他過問的事,非提了我去說。」

翠娥笑,「你聰明,又有脾氣,不像我們,都是被別人拿捏的。」

聽著這話,姜黎忽想起才剛在秦都尉帳里被呵斥的場景來。她也不能做什么,不過應聲行禮受下。而且,是在沈翼的目光里。想到這里,她心里微微發堵,呵了口氣,「都一樣。」

「不一樣。」翠娥做著手里的鞋幫,又說:「你知道么?軍里都在傳,說朝里正與北齊往來書信,打算商議和親的事情。和好了,這邊口便太平了,兩邊都撤兵,咱們就能回去了。」

「回去?回哪去?」姜黎慢慢出聲。

翠娥看她,「自然是回京城,軍隊沒有再派他處的時候,就都在京城啦。我原也是在京城人士,打小被拐出去的,轉手賣了幾回,最後充到了這里。早年在京城的時候,還能找找家人。出來後便一心盼著還能再回去,我總覺得,這輩子還能與父母兄弟相認的。」

姜黎唇角微澀,她在京城,早沒有家人了。余下許多認識的,早已不能如常再見。她們間差了身份地位,早不是一道人了。她有時還想的,就是被發配別處的兄弟姐妹不知都怎樣了。

翠娥看她出神,不說話,便又問了句:「你不想回去?」

姜黎搖搖頭,「不想。」

翠娥放下手里的鞋幫子,忽嘆了口氣,「也不是想回去就能回去的,這事兒還沒個影,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日呢。再說,就算回去,路途遙遠,奔波跋涉,也有死在路上的。咱們不比他們,是戰場上操練出來的漢子,又有車有馬的。這一路回去,非得死幾個不可。」

說著自顧又道:「罷了罷了,都是沒影兒的事 ,不說也罷。」

姜黎回頭沖她笑笑,「擱在心里做個念想,也好過沒有。」

這邊說著話,那邊阿香外頭忙活完回來了,進帳就來暖爐邊。接過姜黎的手里的鞋子幫她烤著,也問她:「秦都尉找你做什么?」

姜黎便又把話說了一遍,這回說細致了,惹得阿香並帳里的人直笑,還有的附和:「你別說,那秦都尉對沈將軍,確實有些不同。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過,軍隊里有來年輕士兵的,他也招到帳里。這么想想,早前沈將軍不碰女人,怕都是跟他。」

這就越說越離譜了,帳里全是男-歡-女-愛的葷話,把男人間那事情又說得活-色-生香起來。偏阿香最能說,說得口沫橫飛。唯有姜黎在旁笑著,半句話不插。

而在姜黎和秦泰行完禮後,帳里有片刻的安靜。沈翼抬目看了一眼姜黎,大約也有著與姜黎相似的心境。他也開始恍惚,眼前的姜黎,到底是不是以前那個姜黎。他所一直放不下,一直當作執念的人,真的是眼前的人?他對姜黎的記憶,是一張純美無雙的臉,笑起來艷驚四海,還有便是高傲的樣子,視人作螻蟻的眼神。

而現在在他眼前的姜黎,能與一帳的營妓融洽相處,不見半點有別於她人的盛氣。她干得下粗雜累活,吃得下糙米粗面。今兒,竟然在帳里與秦泰打了起來,嘴里爭論的還是他喜歡誰的問題。潑悍、粗蠻,還有一些嬌憨……

他恍惚,想不清自己心里一直放不下的執念,到底是身為姜家大小姐的姜黎,還是現在身為營妓的姜黎?還是,不過是放不下自己那段少年血氣之時簡單純粹的毫無保留的付出?在沙場征戰兩年,他頭一回生出此番別樣的心思。冷漠粗暴成為他性格大部分以後,他幾乎沒有再動過有關兒女情長方面的半點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