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月事(2 / 2)

蒼頭奴 臧白 1994 字 2022-11-15

人又都嘆氣,拿了針線來給阿香,「你幫著補起來,不補起來,明兒連厚實的衣裳穿也沒有。」

人散了,阿香坐在燈下給姜黎縫衣衫。襖子都撕破了,呲出灰梭梭的棉花。一針一線地縫起來,疊好了放在她枕頭邊。阿香原就是愛管閑事的人,倒不覺得看著姜黎不讓她尋死是麻煩事兒。便是將軍沒有吩咐,她也願意盡這份心。

姜黎是在帳里的人將將入睡半個時辰的時候醒的,帳里混黑一片,她摸了枕邊的襖子裙衫套上,便出了帳蓬。渾身的酸疼讓她忍不住想哭,下-身劇烈的撕痛感還在,一直提醒她想起剛才在沈翼帳里的一幕幕。

其實不該傷春悲秋的,她成了營-妓,就算不被沈翼侮辱,也要被其他人做同樣的事情。屈辱不會因為換個施暴的對象就會減少,只不過沈翼在□□她的時候,說的話更刺痛她的自尊心罷了。她們的身份調了個個,著實諷刺。以前她對沈翼說過多少羞辱的話,這會兒全成了他侮辱她的說辭。

營地里夜里有士兵輪值,姜黎並不能輕輕松松出去。而且在她走出帳蓬約莫十來步的時候,身後就追上來了阿香。她外衫尚未穿好,一面系扣子一面追著她說:「姑奶奶,半夜不睡覺干什么去?可省些心吧,也叫咱們好過些。」

姜黎不想理她,沒有目的地往前走,聽阿香實在絮叨,忽而惡狗一般回頭啐她:「離我遠些!你們這樣的人,想瞧我笑話,不能夠!」

阿香被她啐得一愣,然後有些哭笑不得,出聲道:「你的笑話,咱們可都瞧過了。你可別擰著了,還當自己是誰家小姐呢?」

姜黎習慣了,瞧著人有些低聲下氣的模樣便越發拿架子,又惡聲道:「我便不是小姐了,也由不得你們這些人笑話!我就是死,也不與你們為伍!叫人拿了當畜生待,你們還笑嘻嘻地舔著臉呢!」

阿香這就有些不高興了,誰個活成什么樣,可不是自個兒能挑選的。姜黎自拿架子做清高,早前兒投了好胎,現今也不過落得此般境地,比她們並沒好多少。仔細論起來,現在最慘的人就是她了。

阿香拽了姜黎的手腕子,迫使她回頭,盯著她道:「你現在不也是畜生一樣供人把玩,你有血性,早些天怎么不去死呢?你若死了,沒今兒的事!」

姜黎是個捧也不是叱也不是的怪脾氣,這便更惱,使勁兒甩阿香的手,仍是惡聲道:「放開!碰我做什么?你也配碰我,你不配!」

阿香偏不放,反而攥得更緊,說的話也粗起來,「你渾身上下都叫人捏遍了,全紫著呢,下頭也叫搗腫了,還拿的什么性兒?瞧你這樣兒,只怕是早前仗著家中權勢,壞事做多了,這會兒遭了報應呢。要不是將軍吩咐下來的,不叫你死,這會兒我非得送你一程。好賴話盡數不聽,你當還像以前,誰都慣著你呢?」

這些話說得姜黎胸中怒火膨起,手上便更加用力甩阿香的手,然也甩不開。氣極了,她忽然蹲下身哭起來,嚎啕如暴雨,氣喘不暢。遭了難這么久,她一直汪滿了眼淚給生生噙著,從沒出聲哭過。她一直在姜家大小姐和如今的身份間轉換不過來,一直擰著自己。她曾經有多瞧不起別人,現在就有多怕別人瞧不起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自尊在心里,折磨得她死去活來。

那廂姜黎抱著沈翼的衣裳,出帳便穩下了步子。依著這幾日對營地的了解,把臉半埋在衣衫間,擋著寒風去到營地西側的印霞河邊。她們每日都要拿了軍中所有的衣物鞋褥來洗,不管嚴寒還是酷暑。大約也就是雨雪天兒,能躲那么幾日懶。

阿香和一眾營妓已經在河邊洗了幾件衣服,瞧著姜黎遠遠兒地過來,便沖她招手。姜黎與這些人不熟,並懷有排斥心理,仍瞧不出有願意親近的模樣。她只對阿香另眼相看些,到她那邊放下衣裳,提了木桶去打水。

阿香坐在小杌上,下手把搓了幾下的灰衫按進水里,微偏頭看姜黎,「怎么沒多呆些時候?將軍那里,就沒有什么要伺候的?」

「沒有。」姜黎簡單應聲,把只打了覆底小半桶水的木桶拎過來,清水倒進渙衣盆里,又去打水。她干不來這些粗活,但又不能不干,因只得拿別人小半的量頭,慢慢磨罷了。

阿香看她艱難,過去接過她手里的木桶,直打了滿,給她倒進了渙衣盆里,又說:「你眼色放活些,幫著理理褥子掃掃灰塵,都是活兒。」

姜黎在渙衣盆邊坐下,伸手去拿地上的褥單,剛提拉起來,便瞧見了上頭染著一塊猩紅。她手指微怔,目光黯然。這是昨晚她被沈翼凌-辱時留下的,現在瞧起來,心里還是刺刺地疼。曾經多么重要的東西,說沒就沒了。而沒了後,她還是這般活著。

阿香不知道她走了神,把洗好的一件袍子放到旁邊的石頭上,繼續說:「趁著將軍沒膩,可得抓著這緊兒。等過兩日瞧也不願瞧你了,你想討好那也沒機會了。」

姜黎把手里的褥子按進水里,手指碰到冰冷的河水,渾身都跟著打過一陣激靈。手凍得生疼,本能地縮回來,卻無處取暖。她看著自己手指手背上的凍瘡,一陣鼻酸,說了句:「我不想巴結他,也巴結不來。」

阿香絮叨的毛病改不掉,仍又拿著許多道理跟她說。姜黎聽著的只有一半,她現時懊惱的只有手里的衣衫褥單。灑了皂粉,還是要把手下到冷水里。她之前踢過盆子,最後還是自己撿回來繼續洗。在這里,沒人同情她心疼她,大家各是艱難度日。

手在冷水里泡了一陣就沒了知覺,只是麻木地洗罷了。把衣裳一件件地洗干凈,晾去竹竿支的架子上。而後有冷冷的陽光照在手背上,那凍瘡又開始癢起來。

軍營里的衣裳要洗一個上午,姜黎洗的那些,只是別人零頭的幾件。臨近了晌午,又去伙房里幫著擇菜洗菜。姜黎只跟著阿香,雖絮叨些,到底與她是說開了話的。旁人看她不像之前那般冰冷生分,也有與她說話,她不過隨意搭兩句,並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