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戎太後略帶質疑的目光落在秦萱兒身上,看得她一陣心虛。
忙低頭道:「萱兒,也不過是十分奇怪罷了。周醫女都治不好的蜂毒。
寶笙姑娘你卻治好了。
雖是有功,到底那蜜蜂是因寶笙姑娘你而來,萱兒……
實在不知如何為寶笙姑娘你,在太後娘娘面前求情啊!」
那群蜜蜂,是跟著顧寶笙而來。
元戎太後又是因為顧寶笙而傷。
顧寶笙如今雖然主動請纓,戴罪立功救了元戎太後。
但到底是逃不開謀害的嫌疑的。
除非,顧寶笙有合理的理由,證明自己的清白。
元戎太後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便不陰不陽的開口道:「寶笙,你如何解釋這件事?」
解釋不出來,更好,送回京,在路上想法子治死她便好了。
不過……
顧寶笙低頭笑了一笑,她們注定是不能如願了。
「太後娘娘,若要臣女解釋。臣女只能說,是方才那位醫女有意藏拙,不與太後娘娘醫治蜂毒的!」
「放肆!」
元戎太後怒的登時將榻邊的杯盞砸在地上。
只可惜,只濺了顧寶笙一身的水花,晶瑩茶水掛在顧寶笙長翹的羽睫上,竟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寶笙姑娘這是什么意思?」秦萱兒立馬叫屈,含淚道:「周醫女是萱兒專門為太後娘娘請來醫治的人。
怎么會不盡心盡力呢?
寶笙姑娘這樣說,是因為責怪太後娘娘賜婚給楚世子和萱兒嗎?
如果寶笙姑娘你的確心有怨恨,那便怨恨我好了,千萬不要怨恨太後娘娘啊!」
秦萱兒話一出口,元戎太後的臉色立馬難看到了極點。
她素來喜歡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平生最恨有人不服她。
即便她知道秦萱兒是在挑撥,心里的怒氣仍是壓不下來的。
顧寶笙是什么東西?敢怨恨她?
剛要出口斥責顧寶笙。
就聽顧寶笙不疾不徐道:「萱兒姑娘,寶笙一向敬重太後娘娘公正嚴明。懿旨是怎樣,便是怎樣的,寶笙不會違逆。
至於周醫女沒有盡心盡力,也並非寶笙胡說。
敢問萱兒姑娘可知道,寶笙治太後娘娘的蜂毒,用的是何葯物?」
秦萱兒抿了抿嘴。
柔弱道:「萱兒雖然也是從小喝葯的,不過這蜂毒厲害得緊,醫女們一向難治的。
萱兒怎會知道?」
顧寶笙一笑,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慢慢吞吞的打開了。
是一截兒嫩綠如大蔥模樣的東西,被掐斷的那一端,有些灰灰黏黏的東西。
正是方才,顧寶笙塗抹在元戎太後臉上和脖子上的粘液。
「這是什么?」
眾人都伸長了脖子看過去,一時認不出這到底是個什么靈丹妙葯。
顧寶笙將東西呈上去,跪下恭敬道:「回太後娘娘的話。
寶笙給太後娘娘治蜂毒的東西,便是這芋梗的粘液。
古書曾記載,隱士劉易居於王屋山之時,曾於房內目睹蜘蛛和大蜂搏擊一幕。
而後蜘蛛腹部被大蜂蟄刺,腫脹欲破,蜂毒不能解之時,便是咬破芋梗塗於傷口處痊愈的。
後來,臣女在清平庵被蜜蜂蟄刺時,庵堂師太也是用此法而解。
庵堂師太尚且知道解蜂毒,愈傷口的法子,身為名醫的周醫女會不知道么?
所以,寶笙斗膽說,是周醫女沒有盡心盡力!」
元戎太後的眼神立馬落在秦萱兒身上。
秦萱兒見元戎太後身上的傷口逐漸消腫,知道此番是不能反駁了。
便搖搖欲墜的落淚道:「周醫女,我如此信任你,你怎的探脈如此糊塗?
真是對不住你祖上三代行醫,妙手回春的鼎鼎大名啊!」
周醫女一聽秦萱兒連祖上三代都抬出來了。
哪里不明白,秦萱兒的意思,是要她選,是出賣秦萱兒,還是自己死了,好保全家族。
「都是奴婢見娘娘腫脹處發紫黑的緣故,這才以為無葯可醫,判錯了脈!
奴婢對不起萱兒姑娘的信任,更險些害了太後娘娘。
奴婢愧對先祖行醫大名!請太後娘娘降罪責罰奴婢!」
周醫女頂了罪過,元戎太後自然也不能再責怪秦萱兒辦事不利了。
立馬便判了周醫女斬立決。
轉頭見顧寶笙跪在地上跪了許久,仍舊保持著儀態大方,傾城絕色的模樣。
心里不由又是一氣。
元戎太後慢慢悠悠的開口道:「雖然此事你將功抵過了。
可是,到底招來蝴蝶蜜蜂謀害哀家的事情,許是妖術……」
她到底還是要狠狠處置顧寶笙一番的。
剛從周醫女被判斬立決中回神過來的秦萱兒聽到這話。
留了冷汗的臉不禁又鎮定下來。
只要顧寶笙受罰,周醫女也算死得其所了。
她自然會好好兒的安排周醫女的家人的。
然而,顧寶笙卻是突然打斷了元戎太後的話。
「太後娘娘,寶笙只是凡夫俗子,招蜂引蝶的妖術,是斷然沒有的。」
元戎太後十分不滿,「那為何那些……」
「那些蜂蜜蝴蝶朝太後娘娘屋里飛來,並非是跟著寶笙的緣故,而是,因為太後娘娘和萱兒姑娘的緣故啊!」
秦萱兒眼里閃過一絲惱怒和不耐煩。
芋梗治蜂毒,算是顧寶笙鄉下長大,運氣好,一時躲過了。
可她能一直運氣好,還能躲過這妖女妖術的名頭嗎?
「寶笙姑娘,太後娘娘雖然有上天庇佑,可上天的庇佑也斷然不會讓蜜蜂前來傷害太後娘娘吧?
你這般說辭,萱兒……可不知如何能信了。」
秦萱兒說這話時,還往後躲了一躲,像是生怕顧寶笙要用妖術傷害她一般,柔弱的像風中搖搖欲墜的小花兒。
顧寶笙微微一笑,「萱兒姑娘不信寶笙的話也沒關系。
寶笙,這便與太後娘娘和萱兒姑娘證明便是!」
說著,顧寶笙便喚了門外的凜四,替她准備了四樣東西。
並命一個信得過的小宮女端了過來。
元戎太後和秦萱兒一看,是四塊帶了牡丹絹花兒的手帕。
牡丹絹花兒栩栩如生,連層層疊疊的花瓣兒都分外動人逼真。
而另一邊,放著一碗水和一盒子香粉。
秦萱兒瞧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暗道,這顧寶笙蠢鈍如豬,難不成還能看出什么來了?
然而,不能她細想,顧寶笙已經命人放下厚重卻透氣的簾子,開始動起手來。
兩塊手帕,左右各一方。
一塊撒了水,一塊是撒了香粉,而後再撒了水。
金絲嬤嬤耐不住性子,便鄙夷道:「都這個時候了,三姑娘怎的還要這樣裝神弄鬼的?
難不成是又想用什么妖術來謀害娘娘不成?
還是快些認罪,不要再……」
金絲嬤嬤的話還未說完,便見屋子門口登時黑暗下來。
嗡嗡嚷嚷的蜜蜂蝴蝶振翅飛來,幾乎要將這屋子填滿。
「救駕啊!救駕啊!來人,快將這妖女拿下!她又要謀害太後娘娘了!」
金絲嬤嬤一面驅趕著隔著簾子的蜜蜂蝴蝶,一面大呼小叫的讓御林軍進來拿人。
然而,顧寶笙只讓人生了幾大盆火來,一群蜜蜂登時便散了開去。
顧寶笙跪下來,呈上兩塊手帕道:「太後娘娘,臣女方才,已經自證清白了!
這兩塊手帕,一塊是加了蜂蜜水的,一塊是撒了香花粉又撒蜂蜜水的。
只加蜂蜜水那一塊,飛來的蜜蜂不多,可另一塊又有香花粉,又有蜂蜜水的,卻引來了無數只蜂蜜蝴蝶。
蜜蜂愛蜂蜜、花粉、鮮花。
便是瞧著衣裳上綉的蘭花兒,桃花兒,有時候還要圍著那些姑娘們轉一轉。
何況雲州綉娘綉工了得,為太後娘娘綉的這身宮裝呢?
太後娘娘今日宮裝上的花開富貴,牡丹栩栩如生,而身上也用了雲州進貢上來的香粉,原本已經夠吸引蜜蜂蝴蝶的了。
臣女方才聞到,太後娘娘身旁的茶壺飄出龍井蜂蜜的甜香。
敢問太後娘娘方才可是不慎打倒了茶盞,讓身上和屋內都染上了蜂蜜的甜香呢?
若是如此,那么,這招蜂引蝶便不是臣女的妖術,而是因為這些花粉、蜂蜜還有娘娘身上的牡丹太過逼真的緣故了。」
元戎太後臉色十分難看。
原本以為今日是能借著秦萱兒的手,收拾顧寶笙的。
哪知道,秦萱兒如此不堪重要,竟是讓顧寶笙屢屢化險為夷。
當著外面這么多錦衣衛和御林軍的面兒,顧寶笙大出風頭,自證清白。
她定然是不能斥責處罰顧寶笙了。
然而,把這件事怪在自己和秦萱兒身上,又實在拉不下這個面子。
至於秦萱兒,則是臉上毫無血色。
她沒想到,兜兜轉轉的,這顧寶笙反倒把禍水引在了自己身上!
龍井蜂蜜是她烹的,香粉和那宮裝都是雲州獻上來的,如果說有罪,她便是頭一個!
因而,秦萱兒忙跪下來,泣不成聲,好不可憐道:「都是萱兒一時心急,這才讓太後娘娘遭了大罪,是萱兒的不是,求太後娘娘懲罰!」
不看僧面看佛面。
秦萱兒是蕭山王的掌上明珠。
元戎太後便是再惱她,也是不敢拿她怎樣的。
反倒還安慰道:「原也是你的一片孝心,只是這地兒蜜蜂蝴蝶太多撞上來了,也怪不得你,好孩子,趕緊起來吧!」
秦萱兒這才抬頭,給了顧寶笙一個含笑帶淚的眼神兒。
顧寶笙啊,也該瞧瞧她和自己是如何天壤地別的。
光是父兄兩人,顧寶笙便根本沒有資格與她比較身份了。
然而顧寶笙卻並不在意秦萱兒的得意。
只是低頭道:「那方才……娘娘的旨意?」
「說出的話,潑出的水,哀家……」
「楚洵的婚事,便不勞太後娘娘操心了!」
秦萱兒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傳來,抬頭見那淺暖日光下,眉如墨染,膚如冷玉,俊美絕倫人兒過來。
一顆心都高高的懸了起來。
等著,盼著,那雙宛若浩瀚星辰的眼里有自己的面容。
畢竟,她身份高貴,是天上潔白的雲,而顧寶笙有那樣的父兄,只是地上的一灘污泥而已,哪里比得上她呢?
然而楚洵卻是直接將顧寶笙攬在懷里,疏離又淡漠道:「寶笙身子不好,出來吹風太久,我先帶她回去了。
至於太後娘娘先前廢旨再賜婚的事,還是收回吧。」
楚洵話一落,便帶了顧寶笙離開了屋子。
連請安都沒給元戎太後請一個,更別說聽元戎太後的話,給秦萱兒打招呼了。
氣得元戎太後恨不得將一屋子的東西都砸了。
然而到底,她還是努了努干癟的嘴,扯著笑臉對秦萱兒道:「子珩那孩子,脾氣從小便是這樣。
哀家突然賜婚,沒跟他商量一番,他自然心里存了怒氣,等哀家到時候與他好好一說,他自然知道你的溫柔懂事,知書達理了。
眼下,你也別往心里頭去。
到時候,哀家依著你的話,帶著他們住在王府里,你們熟識了便知道他的好了。」
秦萱兒眼底還存著方才楚洵抱顧寶笙的恨意與失望。
然而,元戎太後的話,又讓秦萱兒心里萬分高興起來。
到底,太後和皇上的旨意最為重要了不是么?
楚洵又怎么會為了那樣一個不堪的顧寶笙抗旨呢?
不過是青年意氣用事罷了。
因而,秦萱兒忙點頭,十分溫順道:「萱兒知道子珩哥哥的脾氣的。
自然不會往心里去,也望太後娘娘保重身子的好!
等過幾日,萱兒便在蕭山王府等太後娘娘大駕光臨!」
元戎太後慈愛的拉著她的手又誇了她幾句,這才放她走人。
等秦萱兒走出元戎太後的屋子,整個小臉兒都羞紅了,如同這三春桃花一般。
想著楚洵到了蕭山王府能與她日日下棋看書,做一對神仙眷侶,她的心登時如喝了滿滿一壺龍井蜂蜜一般高興。
然而,轉頭對上楚洵的那隨從凜四,她便登時淡了笑臉。
「你竟敢攔著我回府不成?」
「不敢不敢!」凜四抱著刀,讓開路,卻並不走。
秦萱兒有些惱怒,「你這是什么意思?」
凜四對她齜牙咧嘴一笑,「只是想告訴秦姑娘一句。
這一次呢,是小夫人手下留情,沒有將您怎樣。
不過,您呢,還是趕緊認輸的好,就不要技不如人還一輸再輸了。
畢竟么,呵呵,小夫人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而且啊!」
凜四走過她身邊,輕飄飄扔了一句,「我們主子心里只有小夫人,您還是趁早認輸,別丟人現眼了!」
秦萱兒被這話砸的暈頭轉向,一口氣上不來,頭一暈,便又倒了下去。
嚇得眾人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凜四腫著一張臉,撇撇嘴,「弱雞,果然是比不上小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