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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州青玉客棧
一行身著孝服的人抬著棺材,左右兩行人,一面漫天撒紙錢,一面嚎啕大哭的往城外送葬去。
城門口盤查的官差攔在前,「世子有令,這些天送葬的都先葬在陡河一帶,你們為何要違抗命令啊?
莫不是這棺材里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
打開看看再說!」
余若水帶著面紗,身姿依舊纖細,裊裊婷婷走過去,捧著臉便大哭起來。
「這位官爺,不是奴家不肯將夫君葬在陡河啊。
奴家夫君,身染惡疾,大夫說,若是不送出城火化,恐怕那病還不知得染多少人!
奴家用肚子的孩子發誓,這棺材里裝的,一定是死人,絕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啊!」
一旁的良叔趕緊的上前塞了個大荷包,帶了一絲悲哀凄苦,又一臉諂媚的賠笑。
「官爺,可憐可憐我家小女吧,這還懷著兩月的身子,姑爺就這么去了,我白發人送黑發人也是……
唉,官爺要是不信,可找大夫過來瞧瞧。便是大夫怕我女婿的病招惹上他了,不肯診治。
我小女的身孕他總能診出來的。這天底下可沒有拿自己的親生孩子發毒誓的道理啊官爺!」
幾個官差對視一眼,當即便從本草堂帶了一個大夫過來診脈。
一診之下,果然是有兩月的身孕。
兩個官差這才罷休,將人放走了。
捧著臉嚶嚶哭泣的余若水這才止住淚水,不住的感激,「奴家多謝官爺,奴家多謝官爺!」
等一行人終於出了城門,到了淡月山山腳的一個山洞之中。
山洞頂部有一小口,青葉翠枝深綠濕潤,零星從此處漏下幾點微光來。
山泉順著長滿墨青色深厚青苔的石壁縫隙里細細的流淌而下,落在光亮的水坑里,滴答滴答滴答…
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配著那口烏黑肅穆的棺材,一地的雪白喪服,整個明凈清幽的山洞霎時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余若水一早便讓人把聽風和掃雪關起來了,此時站在良叔前面,身後一眾余家軍跟著,儼然氣派十足,又成了當初那個盛寵無限,家世風光的東宮太子妃。
「打開吧!」余若水盯著那口棺材,慢悠悠的下了命令。
「是!」
刺的一聲,厚重的棺材板被兩個男子推在一邊。
棺材中,少女一身白衣,輕輕閉眼,似是淺睡。
她膚若凝脂,睫如蝶翼,眉如黛山,唇若春櫻。
精雕玉琢,眉目如畫,讓推開棺材板的兩個男子齊齊愣了一愣。
若非知道這是個大活人,恐怕真以為是洞中仙子,冰肌玉骨,清涼無汗了。
余若水眼眸中滿是恨意,這顧寶笙……竟比先前出落得更純凈典雅,清艷動人了……
「看什么看!」余若水突然輕笑道:「反正等回了山上,她都是你們的了,還不是你們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
身後的人都是余家軍出身,原本就不如顧家軍那般講究什么軍規軍矩,不能強搶民女,私占人妻之類的。
跟隨余敬然來雲州也有一月有余都沒沾過葷腥了,被余若水這一說,眼眸里登時流露出淫邪的目光來。
但余若水身後的良叔卻滿是不贊同:「大小姐,要緊的是趕緊換回兵符。
若是等將軍成了大事,大小姐憑著肚子里的皇孫便是太後,何至於要著急眼前呢?」
良叔是暗探,也因此比余若水這等內宅婦人更清楚,楚洵,比世人想象中還要難對付。
若非突發變故,恐怕這南齊的江山,當年是怎么都輪不到景仁帝身上的。
但余若水卻不以為然,一臉不悅道:「良叔,只要這人還留著一口氣,沒缺胳膊少腿兒的回去,能換兵符就成了!
難不成,楚洵知道她被千人枕萬人騎了,還會為這樣一個破爛貨,來找本宮報仇不成?」
良叔張口剛想勸一兩句,就見余若水高傲的仰起頭。
十分不屑道:「再說了,到時候兵符都到手了,本宮的兒子是皇帝,本宮是太後。
楚洵不過一個臣子,敢跟本宮橫什么橫!」
良書知道她的脾氣,搖頭嘆氣,徹底閉上了嘴。
余若水滿意一笑,邁著步子走到棺材旁,用尖銳的指甲輕輕的撫著顧寶笙的臉蛋。
嗯,用了迷香,她還未醒,瞧著便是順心日子過得多,不知世間疾苦的天真模樣。
可她,卻在這幾月擔驚受怕,夜夜噩夢,日日簡餐,險些孩子都保不住了。
就算還未上山,也要先給點教訓不是?
余若水的指甲慢慢從顧寶笙的額頭滑在她細嫩的臉頰處,忍不住的,尖銳的指甲猛然握成鷹爪狀,似乎下一刻,這嬌花兒似的臉就要被她抓破揉碎。
可剛要用勁兒,顧寶笙卻突然醒來,像是被余若水驚嚇到一般,「啊!」的一聲,便將余若水的手推開。
余若水一時不察,被顧寶笙推了個趔趄,腳一歪,整個人都險些跌坐在地上。
良叔眼疾手快的扶了余若水一把,但仍舊把余若水的臉都嚇白了,小腹也一陣兒一陣兒墜墜的疼。
「賤人!」余若水咬牙切齒的扶著良叔的手走過去,一手捂著疼痛的腹部,另一只手,抬手便想劈頭蓋臉的給顧寶笙狠狠的一巴掌。
不料,顧寶笙的動作更快,如一只渾身雪白,靈巧的貓兒一般,直接從棺材這頭滾在那頭,直接躲在了棺材板兒下。
余若水高抬的手猛然大力劈下來,「砰」的一聲砸在橫開的棺材板兒上。
「啊!」
「大小姐!您千萬別再動了!」良叔苦口婆心的勸,「這指頭折了,回頭得好生養著才是啊!」
余若水一向身嬌肉貴,腹部疼,手也痛,忍不住的便嚶嚶嚶哭了起來。
在場的余家軍的男人們,都不由皺緊了眉頭。
良叔見狀不對,忙勸余若水道:「大小姐,快些別哭了,小心肚子里的小殿下啊!」
「你放開本宮!」余若水憤怒不已,痛得幾乎要暈過去了,甩手一不注意,「啪」的一聲,便打在了良叔的臉上。
她本無意,可落在旁人眼里便是有心了。
「大小姐?」
軍營中靠拳頭說話,身為余將軍左膀右臂的良叔,武功高強的良叔就這么被一個女人打了,眾人著實十分的不忿。
當然更多的是覺得自己不值得,有兔死狐悲之感啊!
一個大小姐還沒當上太後,就不把他們當人看了,等當上太後,說不定,他們連畜生都不如了!
質問的眼光和驚呼同時刺向余若水,似乎在等余若水如何解釋。
良叔黝黑的面上被扇紅了一塊,仍舊厲聲道:「都給老子閉嘴!大小姐說話,有你們插嘴的份兒嗎?」
眾人敢怒不敢言,可余若水仗著自己的身份,何曾把這些連名號都排不上的小兵放在眼里的?
她身份高貴,就算做錯了,自然不能當著眾多人的面前給良叔一個奴才低頭道歉的。
就像歷朝歷代,跟忠言進諫臣子道歉的皇帝那樣,大約,也只有那么幾個是真心實意的吧。
她是太後,是南齊將來帝王的生母,身份更為貴重,當然更不能低頭,還得讓這些小兵認清楚誰是主誰是仆才是。
她要是不拿出魄力,日後如何幫兒子穩固江山?
因而,余若水站在原地,輕蔑的目光一一掃過在場的小兵。
不屑的冷笑道:「若非我父親的功勞,你們這些人不過是下九流種地的,挖墳的,倒恭桶的賤人罷了。
連飯都未必能吃上一口,莫說如今這樣披上軍袍做威風凜凜的小兵將軍了。
怎么?如今還不是將軍便不把我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了?
那要不要這天下你們來做啊?
本宮倒也想看看,斗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能做出個什么皇帝來!」
「你!」
「啪」的一下,良叔眼疾手快的砸了那沖上來的小兵一拳頭,砸得他眼睛都流血了。
良叔立馬拉著那小兵,畢恭畢敬的給余若水跪下來磕頭道歉:「大小姐,這小兵是今年才入營的,著實不懂規矩,也不長眼睛。
老奴已經廢了他一只眼了,還請大小姐千萬別生氣,保重自己和小殿下啊!」
那小兵見良叔為自己委屈至此,少不得忍氣吞聲的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咬牙道:「是奴才不長眼睛,奴才這就給大小姐賠罪!啊!」
余若水見那小兵猛然用手將那打腫的眼睛刺瞎,登時不住的作嘔,臉色發白起來。
當然,她也沒瞧見,良叔眼底飛快閃過的一絲笑意,還有良叔身後一眾恨得雙眼通紅,咬牙切齒的小兵。
她吐了一會兒,用山泉水洗干凈了嘴巴,這才慢慢緩過心情來。
只是依舊語氣高傲:「行了,本宮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此事到此為止便是了。」
見顧寶笙躲在棺材下,還完好無損,她十分不悅道:「良叔,此事還是快快解決的好。
此處歇了這么久,也該上山了。」
「這……」
有小兵欲言又止,對上良叔的眼神,還有那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小兵,登時把嘴巴緊緊的閉上了。
他知道的,若是他再犯,恐怕,他不止會沒眼睛,恐怕連命都會沒有。
余若水見眾人都服服帖帖,恭恭敬敬的,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轉頭便瞧了眼顧寶笙,笑道:「你也別著急,這夜長得很,我們余家軍的兵也多。
等上了山,自然會有你伺候他們的時候。」
顧寶笙淡淡一笑,「楚洵會來救我的。」
「呵……」余若水輕蔑的掃她一眼,鄙夷道:「那就看看,到時候他會不會要你這個做過軍|妓的人吧!
來人,把棺材抬上山去。」
*
余若水懷了身孕,走得極慢,良叔急著回去交差,便又派了一隊人,護送著余若水在後面慢慢的走。
淡月山山清水秀,草木芬芳,讓余若水的心情都不由舒暢幾分。
跟著她的小兵是新來的,知道方才有一位小兵因著這位大小姐的緣故,那是眼珠子都沒了,因而伺候的格外盡心盡力。
余若水也很是受用他的恭敬,想到先前自己的提議被良叔否認,余若水便是滿心滿眼的不高興。
顧寶笙要留著一張完好白皙的臉去見楚洵也就罷了,怎的連她讓人侮辱顧寶笙都不允許?
良叔口口聲聲說,楚洵到時候一定會查看顧寶笙是否真的完好無損後才會交出兵符。
可照余若水來看,只要楚洵來了,便不能飛出這座「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淡月山,他們只需瓮中捉鱉就好,哪有那么多事?
反正,她是不信的。
再說,她身為太後,要提前處置一個賤人也沒什么不對的!
因而,她便笑對身後的三十余人的小兵道:「本宮呢,肚子里懷的是南齊的皇長孫。
你們今日護送本宮和皇兒有功,本宮甚為感激。
眼下出門在外,這淡月山也沒什么好東西獎賞你們。
倒是本宮手里有個嬌軟丫頭,十分乖巧。
今晚啊……本宮便讓她伺候你們可好?」
新來的小兵都是余家軍人手不夠用,一路偷偷招攬進來的,並不知道余若水口中的嬌軟丫頭是顧寶笙。
只當是她身邊兒的哪個丫頭犯錯得罪她罷了,因此各個欣喜若狂的答應下來。
余若水理了理衣裳,這才滿意的上山去了。
*
只是,她不知道,上山後,一眾小兵對她不滿極了。
「良叔,軍隊里面有女人,還見血,那是大大的不吉利,要出事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