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章(2 / 2)

唐寧聽到這,覺得有些不對,愣愣問道:「難道先生遇到這種事也不出頭嗎?」

先生卻回以一個莫名的笑,答非所問地說:「我永不做官。」

接著,他便又坐回椅子上,語氣輕松道:「正事說完,該說說你的功課了。」

唐寧立刻站起,綳緊了身子,暗道正頭戲來了。

先生喝了口茶,語氣里滿是抑制不住的歡樂——對於教訓學生,他總是很歡樂,「我知道你畫畫很有天賦,可考試不考畫畫。畫畫除了讓你所作的頭兩句寫景詩有寫頭外,還能有什么用。不管什么詩句,開始都是寫景敘事類,後面才是抒發情感的,重要的是後面,沒有後面的提升,前面寫得再好終究是流於表面。詩句也就罷了,這一年還有些進步。可你的八股文作的甚是難看,不看內容單看文字都不堪入目,平仄不對,用詞生澀,絲毫沒有風格。銳利張揚固然被人詬病,可若是遇到投契的考官,未嘗沒有上榜的機會。過於平穩只會讓你的文章毫無亮點,考官甚至連穩重的印象都不會有,注定會被淘汰。要知道想要留給考官沉穩大氣的印象比桀驁銳利要難得多,一不小心便會流於庸俗,這中間的度是要靠你文章中的觀點來把握的。你言之有物,解決問題了,哪怕用的是再普通不過的方法,也是沉穩;你泛泛而談,說不到重點,哪怕說的都是聖人之言,也是平庸。」

先生說的這些,唐寧又何嘗不知道,可是他一個現代人,看白話文都吃力,何況寫正統文言文,這些都是需要長期的練習來積累。對於文章觀點,這就要看運氣了,運氣好遇到現代已經有解決辦法而他又恰好知道的,文章就出彩;運氣不好遇到古代不成文的規矩而他又不了解,文章就很悲劇了,有邪他說了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但古人就會覺得這簡直是欺師滅祖啊。說白了就是唐寧見識少,對古代社會很多潛規則還不了解,不過隨著他在古代生活的時間越來越長,這些都是可以彌補的。

顯然,對於唐寧的水平,先生知道得更多,唐寧的八股文雖然毛病多多,可他的思路寬闊,腦筋靈活,知道變通,又是個心思細膩的人,看事情的角度也很全面,所以他的寫的文章怎么也不會太差。

這時候的八股文還沒有後世那般嚴格,僅僅是為了考官判文時方便,對於文章中的論調思想,朝廷其實是提倡百花齊放的。所以,程先生覺得唐寧很多奇特觀點是他將來制勝的關鍵,不可打壓太過,因此程先生只是針對他的用詞遣句指點了一通,便道:「今日我說的這邪,你回好好琢磨琢磨,縣試結束前你就不用來學堂了,自行復習便可。」

唐寧松了口氣,躬身一拜,退出房門。

走到廊下時,正好看到小銀終於把敘惹毛了,被敘狠狠按住腦袋揉搓。唐寧正看得有趣,好一會兒才發現身邊站著個人,他一轉頭便看到程姐姐正低頭搓衣角,「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程姐姐嚇了一跳,猛然抬頭看了唐寧一眼,又低下頭摸出中午綉得荷包遞給他道:「你就要考試了,沒個像樣的荷包帶零錢很不方便,這是按照你畫的敘小銀綉的,你在城里想他們了,也可舀出來看看。」

唐寧嘴角不自覺的一翹,想說,我要是想你了也會舀出來看看,憋了半天沒好意思開口,二人尷尬地站在廊下,直到先生出門看到他們,才匆匆分別。

二月二十三,唐寧到達縣城,住在呂大夫家。

二月二十四,唐寧到帶著保書,到縣衙登記報名,證明身家清白,非娼優皂隸之子孫。

二月二十五,唐寧拎著籃子,穿著一身青布單衣進了考場。

縣衙的考場並不是那種單個的小房間,考場格局和現代類似,一個大屋子里擺著整齊的書案,一個考生一個書案,分派幾個人守著,這就開始考試了。

縣試共五場,第一場考八股文,若是第一場過了就可以直接參加府試而不必繼續考後面四場。唐寧舀到卷子,就看到考題——「修道」。

唐寧嘴角一抽,真難為縣令能想出這種題目,雖然這兩字出自《中庸》,可對於玩文字花樣的人來說,與某種意義上的修道聯系上不是問題,十分方便學子們借題拍皇帝馬屁,閔縣令兩邊討好,圓滑之極。

唐寧優哉游哉寫完文章,又認真謄抄一遍,晾干墨跡後,方卷起放入特質的紙筒中。此時,整個考場就只他一人做完,唐寧並不打算提前交卷,實踐證明搞特殊化的人都沒有好結果,無事可做的他,目光便有意無意地掃向斜對面的張友才。

張友才低著頭,唐寧只能看到他的筆桿子像模像樣地來回動著,他很好奇,張友才在江南到底學了些什么,是不是真的有才,他到底能不能過縣考?

張友才渾然沒發現背後饒有興味的視線,此刻他稍微直起身,咳了一聲,悄悄看向左邊那人,那人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他便又咳了兩聲,守在門口的兩個監考小吏便裝作不經意地掃視全場,卻都自覺避開張友才的方向。

目睹全程的唐寧心中了然,他想的第一件事卻不是怎么抓張友才把柄,而是推斷張友才應該沒有買通閔縣令,若是閔縣令泄題,張友才何須找槍手,直接在外面找人代寫再默出來便可。看來先生說閔縣令良心未泯是真。

其次,他才開始考慮要不要戳穿張友才,先生的教誨猶在耳邊,可是這只是小小的縣考,出頭影響應該不大,何況他和張友才早已結仇,也不差這一點,雖然唐寧並不確定縣令會不會處罰張友才,可他肯定只要張友才被當場抓住,縣令也包庇不了,幾年禁考是肯定的了。

從唐寧下定決心,到那人把試卷遞給張友才,再到唐寧伸手從後面截住試卷,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突然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你們居然敢舞弊」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