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2 / 2)

唐寧心中一緊,京城雖然危險,可謝白筠身份特殊,又有康樂長公主在身後護持,不管最後誰贏了,謝白筠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頂多吃些苦頭罷了。

可是在昆南就不好說了,大昭的諸侯王在各自的封地就是真正的土皇帝,哪怕是在自己的封地里為非作歹,做下許多傷天害理的事,只要不是謀反,就是皇帝也不好管教的。昆南雖說是謝白筠父親的地盤,可到底父子情分淺薄,又有庶弟在旁虎視眈眈,山高皇帝遠,謝白筠反倒更加危險了。

唐寧萬分不想謝白筠在這種時候去昆南蹚渾水,可是他沒有理由也沒有立場勸阻謝白筠,理智告訴他,謝白筠所做的決定肯定是經過深思熟慮,不得不去做的。如果他勸阻了,反倒讓事情更加糟糕。

唐寧沉默半晌只得道:「夜深了,我們歇吧。」

於是一刻鍾後,唐寧的大床上,一里一外並排躺下了兩個人。

可惜夏天炎熱,根本不需要蓋被子,要不然唐寧這會一定會用被子蓋著腦袋裝睡。

身邊的人靠的這么近,連呼吸都能聽見,自從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發生的那件事以後,他們就從沒如此親近過。

唐寧僵硬的仰躺在床上,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心跳如鼓,思緒亂飄。

他不會像上次那樣趁他睡著偷親他吧?

應該不會了吧……

肯定不會吧……

唐寧翻了個身。

如果他真的親了怎么辦?

還是像上次一樣推開他嗎?

不要吧。

唐寧悄悄吁了口氣。

想太遠了,他肯定不會這么干了。

可是為什么自己有點失望呢?

「睡不著?」謝白筠的聲音在黑黢黢的房間里突然響起。

唐寧身子一顫,真真被嚇了一跳。

「你不也沒睡?」唐寧有些沒好氣。

「呵呵呵……我很高興。」謝白筠的聲音隨著硬木的床板在唐寧身下震動。

「傻瓜。」唐寧被笑得莫名其妙,不由嗔道。

謝白筠笑得更歡了,唐寧對人謙和,就算是對親近的朋友也很少用這種語氣說出這種詞。

他怎能不高興,他守了這么多年,終於看到了盼頭。

「笑什么?」唐寧不滿了。

謝白筠終於收了笑,但話里仍然帶著笑意,「沒什么,就是能和子安秉燭夜談,我很高興。」

唐寧沒好氣道:「哪里來的蠟燭,而且我們也沒有談話。」

接著唐寧又想左右睡不著,不如趁機和謝白筠商量下以後。

於是他收了剛剛滿腦子的胡思亂想,用胳膊推推身旁的人,道:「剛剛我問過你,對於這次的事,你想我怎么辦?」

謝白筠沉默了一小會,道:「我建議你外放,流言這種東西,放著不理自然會淡下來。」

唐寧默然,其實他也知道外放出京是他目前最好的出路。

這倒不是什么逃避流言,雖然也有些的避風頭意思,但這絕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的名聲已經壞了,對於一個文官來說名聲非常重要,名聲毀了仕途也就斷了大半。如果他繼續呆在京城,別人就會一直記得這件事,一個在別人眼里品德有虧的人就算身處高位也很難服眾,既然連屬下都管不好,那何來政績呢。

也許在一些開明的人眼中斷袖之癖不算什么,關鍵是和他搞在一起的是皇子,這就給人一種他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印象。

在官場上混,有缺陷,有把柄,甚至沒能力都不要緊,關鍵是一定要有底線。在眾人看來為了上位連自己都賣的人只比那個賣嫡長孫的高莆好那么一咪|咪。

有高莆這個已經上位的人在前,眾人肯定不願意另一個高莆登上高位,顯然如果沒有特別大的貢獻的話,他想在京城升官難上加難。

這種時候唯有外放,不管怎樣,外放的官要比京官容易出政績得多,等他在外面積累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政績,那時他年紀大了,容貌自然不如年輕時,且京城的人不一定還記得當時事,皇帝都換了一個,他再回京城就能站穩腳跟。

如果唐寧孑然一身的話,說不定他早就甩甩衣袖瀟灑得離開了,可偏偏他身後還有他最珍視的人。唐寧舍不得離開京城,也舍不得帶著年老的長輩、年幼的孩童跟著他一起顛沛流離。

況且京城是他的戰場,據謝白筠所說,再過不久也許就要進入奪嫡最激烈的階段,勝負就在眼前。這個時候讓他拋下隊友,拋下林清羽自己躲清靜,他辦不到。

謝白筠見旁邊的人久久不語,心中已經有了底,道:「你不願出京?」

「嗯。」唐寧還想跟謝白筠解釋自己為何不願離京,卻發現自己不願離京的理由哪一條都不能說服謝白筠,反倒是離京的好處一大堆。於是便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沒想到謝白筠並沒有問為什么,反而跟他說起了留京的事,「留在京城也好,左右你又沒有觸犯律法,皇上沒理由革了你的職位。只是這流言還要傳些時候,忍忍也就過了。我估摸著過不了多久朝上也沒什么精力管這些破事了。若是鳳雛得勢,你以後的前途不必說;若是鳳維得勢,我就帶你一家回昆南定居,你可別看昆南民風彪悍,可山清水秀風景明麗,最是適合作畫不過。有我在,別的地方不好說,但在昆南隨你想去哪都行。」

唐寧沒等謝白筠說完,突然翻身俯視著謝白筠的臉,手肘撐起上身,柔順的發絲輕輕擦過謝白筠的臉頰,落在他的耳畔。

黑暗中唐寧深深凝視著下方的謝白筠:「為何?」

謝白筠被唐寧這一下弄得有些無措:「什么?」

「為何你對我如此縱容,你想的沒錯,我離京的確是最好的選擇,可我一說留下來,你卻一點勸阻都沒有,反倒替我謀劃,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唐寧有些激動,口里噴出的氣息直沖謝白筠臉上。

謝白筠卻是笑了,雖然只是勾一勾唇角,但唐寧明亮的目光仍然能透過黑暗感覺到,「我想的從來都是,怎么讓子安活得自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擔心。」

「謝白筠,」唐寧認真得看著眼前人英俊的五官,第一次鄭重的叫出他的名字,他有很多話想說,想問他為什么對他這么好;為什么明知他的決定有多麻煩卻仍然毫無保留地支持他;為什么願意為了他而與多年的好友生了罅隙。可是他卻問不出口,只因這個答案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既然他給不了回應,又何必再問出口。

謝白筠仰視著唐寧,看見他目中滿是我有話說的意思,然兩人對視一會,唐寧卻突然泄氣般的躺了回去。

謝白筠忍不住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想追問下去,想逼出唐寧的真心話。

可他轉念又想到兩人現在的處境,本來唐寧的名聲已是不好,即便真的在一起,若透出些跡象讓人知曉,只怕流言會更加不堪。何況他現在已被鳳雛架空,身邊除了墨一再無信得過的人手,自身尚且難保,又如何保得唐寧不被傷害。

不夠,他的努力還不夠多,權利還不夠大。總有一天他會讓心愛的人能夠肆無忌憚,毫無顧忌地表達心意。

想到這,謝白筠也只得放下心思,默默閉上眼睛。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並躺的兩人都以為對方已經沉睡。

謝白筠沒有發覺唐寧顫抖的睫毛,而唐寧也不曾感受到對方緊攥的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