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2 / 2)

當然還有個不能說的理由就是,他就要和謝白筠分開了,趁這會還在,相處的時間能多就多。

正想著謝白筠呢,唐寧就覺得自己頭發陡然一松,轉頭一看,原來是謝白筠替他松了發髻。

「做什么呢拆我頭發,你不嫌臟我還嫌呢。」唐寧有些惱了。

「不要動。」謝白筠掰回唐寧的腦袋,讓他脖子壓著椅背,頭仰起。一頭青絲順著椅子垂落。

唐寧感覺頭皮一陣清涼,一條濕手巾沾著額頭,順著頭發,耳邊是清涼的水聲。

「你哪兒來的水?挺清涼的。」

「你別管哪來的水,反正有水洗頭就是了,別動,今天由本世子親自伺候你,絕對讓你這頭烏發,從里到外,從上到下,每一根都干干凈凈。」

謝白筠的心情格外地好,唐寧為了頭發難受好幾天了,今天他們就要分開,他走之前能讓唐寧舒爽一天,之前那些辛苦就十分的值得了。

謝白筠不說,唐寧也不是傻的,稍微想一想,他們這一路就沒碰到什么水源,謝白筠也不可能去前面災情更嚴重的地方找水源。唯一的辦法就是從蓮花鎮上,別家的井里撈。

但是從昨天伙計說的來看,蓮花鎮百姓的水也很緊張的,井再多架不住全鎮的人都要用,而且鎮上的井可不是驛站的深井。

把別人救命用的飲用水拿來洗頭,這實在太奢侈,也太昧著良心了。

唐寧猛地站起轉身,謝白筠一個不妨,被甩了一臉的水。

「你是不是去鎮上別的井里打水了?」

謝白筠毫無貴族風范地用袖子擦擦臉,道:「你知道清晨井水總是比傍晚多的。」

「再怎么多那也是別人救命用的水。再說能多多少,那是井水一夜攢下來,白天太陽那么大,地表水蒸發的快,井水要補充地表水分,根本攢不下什么水。」唐寧急的連現代話都說了出來。

「鎮上一共有二十多口井,我每一口井只打一點水,攢起來就多了,而且我看了,井底還沒干,我也給了守井人些錢,再說我打都打來了,不用也浪費。」

井水雖然還沒見底,但也差不多了,謝白筠作為封建特權階級,他根本就沒有什么體恤百姓的心腸。就像住在東西兩院的人,院子里曬滿了衣服,她們不關心外面的人是不是只守著一口井喝水,她們只關心今天有沒有干凈衣服穿。

而謝白筠之所以天沒亮就起來,花這么多功夫一口一口地找,慢慢攢起了一桶水,完全就是因為顧忌唐寧的態度。

「你這是自欺欺人!哪怕一小點,也是別人的救命水,也許就是這一點點水,就能讓一個人渴死。」唐寧根本不買賬,他知道謝白筠有多辛苦,他也很感動,但是這事是原則問題。

謝白筠完全沒想到唐寧反應這么激烈,在他看來這一點水,怎么可能就渴死一個人,他覺得唐寧鑽了牛角尖,知道自己怎么說也說不通了,只能無奈道:「那我把這桶水再換回去?」

這下,唐寧也愣住了。他傻傻地看著謝白筠,才發現對面的人滿身狼狽,昨晚才換上的干凈衣服已經蒙了一層灰,嘴唇已經干得起皮了,眼睛里滿是血絲,因為唐寧的責怪,本來神采飛揚的臉上顯出無奈與挫敗。

此時的他,如此滄桑。

謝白筠見唐寧自己也沒主意,便默默地拎起水出了門。

唐寧就這樣愣愣地看著謝白筠的背影,寂寥地消失在門口,只余下他披散這頭發,傻傻地站著。

唐寧猛然意識道,平時與他在一起根本看出年齡差距的謝白筠,其實已經三十一歲了,從十七到三十一,他人生最美好的時光都在為了他而付出,而他給他的回報卻太少太少了。

這樣的謝白筠,這樣只為了讓他舒服就跑遍了正個蓮花鎮,即使趕了兩天路,也只睡了兩個時辰就起來,在黑夜里,在根本不熟悉的蓮花鎮尋找每一口井,甚至還要和守井人磨嘴皮子。

他做這一切,只是為了自己。

這樣的謝白筠,所有蓮花鎮的百姓都可以譴責他,惟獨他不成。

都是為了自己,他有什么資格去責怪他呢。謝白筠是他喜歡的人,他做錯了事,他們應該一起承擔才對。

想通了的唐寧猛然追出門去,不顧自己像個瘋子一樣散著頭發,在驛站門口看到謝白筠即將拐出的背影。

「謝白筠!」

謝白筠頓住,怔怔回頭,看著唐寧像瘋子一樣喊:「謝白筠!謝白筠!」

這是唐寧第一次喊他名字,這是謝白筠腦子里首先想到的。

謝白筠沒有字,以他的身份,能給他賜字的男性長輩只有皇帝和他的父親。皇帝不用指望,父親他早不記得長啥樣了。

所以謝白筠沒有字,而唐寧對待親近的人總是喊字,所以為了表示對謝白筠的尊重,他會喊他謝大哥,大哥,世子,卻從來沒喊過他的名字。

原來他的名字從唐寧的嘴里喊出來是這樣的味道,這是謝白筠腦子里隨後想到的。

謝白筠想笑,發自內心的。

於是他就這么笑著看唐寧跑到身前,一直笑。

「你笑什么?」唐寧奇怪他剛剛還一副受傷的樣子,怎么一轉臉就笑成這樣。

隨即他恍然,摸摸頭發,恨恨道:「你敢笑我像瘋子一樣披著頭發在大街上亂喊?」

謝白筠淡笑著讓唐寧轉過身,一雙手溫柔地替他攏起長發,青絲繞著手指纏成髻。

唐寧轉過身,摸著頭上的簪子,看著謝白筠披散著的頭發,道:「你這樣也挺好看的。」

謝白筠用那種特有的紈絝子弟的口氣道:「那是,本世子不管怎樣都好看。」

「你這樣的都能好看,那我就更不用說了。」唐寧又道。

接著他便在謝白筠微愣的目光中,拔了頭上的簪子。

然後唐寧上前拎起水桶,道:「這水都臟了,還能給誰喝啊,不如我們澆給院里的梨樹吧。」

話還沒說完,桶被人從旁接過,另一只手被牽起,謝白筠側頭笑道:「跟我來。」

兩個相貌出色的男子,一白一青,都披散著頭發,手牽著手,背影看著卻如此和諧。

毫不在乎別人眼色的二人,俱都沒注意到,驛站門口,一個身著素色,頭戴幃帽的女子,就這么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知道他們消失在她的視線中。

「郡主。」旁邊的侍女小聲提醒道。

「進去罷。」女子輕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