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2 / 2)

背上之人救了他,收留他,哪怕他只是讓他做個奴仆,他也感激不盡,因為這個世界就是如此,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他好,苦難的生活用血的教訓告誡他,千萬不要奢求。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位長得像神仙一樣的大人,心地也如菩薩一般。從來沒有人對他這般好,在危難時刻沒有放棄他,用性命保護他。

從母親去後,空空如也的心被溫暖塞滿,撐開,漲漲的。從前他孑然一身,窮得一無所有,就像游魂一般無牽無掛,而此時,背上之人並不寬闊的胸膛,讓他感到了不可承受之重,讓他感到了踏實。

路上的水越流越多,山上落下的碎石碰撞著,互相推擠這,迫不及待的匯入越來越寬的溪流。

原來這就是泥石流,從沒見過泥石流的唐寧,不知道怎么逃生,也不知道前路在哪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雨水幾乎是潑在他身上,越來越冷,越來越冷……

只有身體底下有個小生命,在顫抖,在發熱,在傳遞給他溫暖。

不知過了多久,唐寧的手越來越沒有力氣,兩只小手抓著他的衣袖,壓著他的胳膊,努力不讓他摔下去。

舒鴻宇打著赤膊,逆流的泥水已經沒過他的小腿肚子,平時愛若性命的寶劍被他拿來當了拐杖,他一步一步艱難前行,哪怕只有一小步,也能離唐寧近一點,再近一點。

突然前方一陣馬嘶,馬背上的人重重摔下,小孩尖細而絕望的聲音幾乎沖破耳膜:「大人!大人!」

唐寧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那高高揚起的前蹄,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翻了個身,最後一個念頭的是,千萬別踩到小黑。

唐寧是被臉上動來動去,毛茸茸的小東西弄醒的,他打了個噴嚏,把小黑抖落到床上滾了幾滾。

聽到聲音,兩個小腦袋立刻出現在旁邊,「大人,您終於醒了!」一只細瘦的小手貼上他的額頭,欣喜道:「燒退了!」

唐鈺一把拍開席瑞的手,把自己肉嘟嘟的手貼到爹爹額頭上,扭頭對席瑞喊道:「你去喊鴻宇哥哥來!」

席瑞笑笑,「是,少爺!」一溜煙跑了。

唐寧發現自己是趴著的,笑著伸出一只手揉揉唐鈺的頭:「小破孩,這么小就會使喚人了,他是弟弟,你要讓著他。」

唐鈺紅著眼圈,腦袋拱了拱唐寧胳膊,「不讓,爹是我的。」

唐寧心疼了,摟著兒子腦袋道:「早知這一路凶險,我說什么都要送你回去,鈺兒受苦了。」

唐鈺踢掉鞋子,往自家老爹懷里膩歪:「不要,爹,你不要丟下我。」

「哎哎,多大了還跟你爹撒嬌呢,快下來,小心你爹傷口裂了。」舒鴻宇捧著葯碗,帶點酸味道。

說著舒鴻宇把葯碗遞給唐寧,唐寧皺著眉,一口氣全喝了。

「我們這是在哪?」

「在你雍州的衙署。」

「怎么在這?」

「我們所有的東西都丟了,隨身帶的銀票被水打濕了,銀子不多,只有你身上的官印沒丟,況且只有雍州才有好葯,只能連夜趕到雍州了。」

「其他人還好吧?」

「沒出人命,車夫不知跑哪去了,工錢也沒要,估計是不敢來了。陳貴被他們打暈了,幸好他還知道找官府,我剛把他領回來,讓他回去瞧瞧,看看還能不能把馬車弄回來。」

「讓他回來吧,東西丟了就丟了,那邊危險得很。」

「沒事,外面雨小了很多,今天雨已經停了,那邊是上游還好,到是雍州,恐怕有些不妙,積水太多,有的地方已經及腰。」

舒鴻宇調好葯膏,邊說著邊輕輕撩開唐寧背上的薄被,唐寧的背上貼滿干了的葯膏。

舒鴻宇停止說話,專心地揭開一片片葯膏。葯膏下面是被沙石刮擦出的一道道交錯的口子,有的地方很深,肉都外翻了。

唐寧疼得直抽氣,想問什么也沒力氣問了。

「這些都是皮外傷,養半個月就沒事了,麻煩的是你被砸傷了肺,有沒有覺得呼吸困難?」

「還真有點。」

「這得慢慢養,平時不要劇烈運動,不要大笑大哭,按時吃葯,過得一兩年就好了。」舒鴻宇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突然想起來道:「對了,忠王和知州派人來說,讓你好好養著,養好了傷再接手事務不遲。」

「那現在是誰在處理事務?」

「好像是個知事。」

說曹操曹操到,兩人正說著,席瑞進來道:「大人,外面一個姓符的知事遞了帖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