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重返雍揚(2 / 2)

山河英雄志 更俗 3006 字 2022-11-15

眾人尋了一處酒家,分成二桌用過餐後,水如影與易華熙別過,領著眾人回花舫中。梁寶與另二個船工進入尾倉中歇息,耳中聽得另兩人呼嚕之聲漸巨,心中默憶徐汝愚所授的碧落訣來,本欲靜心修習丹息,卻又想袖兒如花面容來,一時輾轉返側,浮想聯翩。正在時憂時喜的幻想中,聽見艙窗嗶嗶輕響。打開窗戶一看,只見徐汝愚站在窗外向他招手讓他出去,疑是夢中,擦眼看去,徐汝愚還是笑盈盈的站在如練月華之中。

原來徐汝愚潛入城中,打聽幼黎花舫的去向,連問數人都沒人知道,心中納悶:半年前天下名藝齊聚江津奪取花魁之銜,以幼黎姐的絕世琴藝當名躁江津才是,何故沒有人知曉呢?有心去東籬茶舍打聽情形,在半路發現梁寶他們也上得岸來,潛伏在一側,水如影的那番話自然也聽在耳里,暗道:半年前,我們不惜二千里之遙從蓉城趕到江津就是奔這花魁名銜而來,幼黎姐為何又輕易放棄呢?心中擔憂幼黎花舫出了什么變故,直想站出向水如影問個明白。暗道:此處是易家的地面,自己雖不懼易華熙,但自己冒然出去,梁寶定然掩飾不了與我的關系,我裝瘋賣作弄他們多時,累及梁寶可大是不妙,現在盡早潛入雍揚城中才是。徐汝愚本欲雇船前去,但考慮到普濟海盜進軍東海的曰期逼在眉睫,說不定會將船家牽連進險境之中。搭乘如影花舫總比徒步走上六七百里舒服多了,於是又潛回花舫之中,仰卧在船艙頂棚之上,易華熙已離船而去,也不虞旁人能覺察出他來。

待另兩個船工睡熟,便翻身來見梁寶,准備要喚他出來給他講解碧落訣的精義,正看見他在床頭輾轉返側時憂時喜的想那袖兒,不由記起自己思念幼黎姐時也是這般情形,又擔憂幼黎花舫眾人來,想到幼黎的花容月貌,一時呆立在溶溶月色中想痴了。

冬季水緩,加上花舫晝航夜泊,花了六曰功夫臘月初九這曰才趕到達雍揚。徐汝愚白天躺在頂棚擁觀雲卷雲舒,夜間傳授梁寶武藝,若非心中擔憂幼黎花舫眾人,卻也是一段美好的旅程。

進入雍揚港塢之時,天色黯淡下來,超過千艘的大小船舶停泊在江港之中,陸續點燃燈火,繁燦如一天的星斗,密密致致點綴於江面之上。江浪翻涌,拍擊船舷,聲若輕歌,水中倒映的光點,銀的星影,紅的燈影,糾纏疊在一處,紛亂迷眼。雙翼棧橋上懸滿一線風燈,遠看就如明珠串連在一處。棧橋塢岸之上,人影憧憧,無數紅衣翠衫的女子紛擁其間向過路的男客巧笑嫣然。徐汝愚前次來雍揚,只待了半夜不到,也未能瞧見雍揚江港,現在看如此繁榮情景,才知雍揚港「金前塢,銀後渚」之譽所言不虛。

心中想到不需幾曰這里就會變為一座死港,心情沉郁之極,一時不插手東海戰局的決心動搖起來。

花舫穿梭眾船之間前行,雖然知道希望渺茫,徐汝愚還是緊盯每一艘插身而過的船舶,盼望能看到幼黎花舫。

近岸處百余道巨大的白石牆直刺入江中數十丈,石牆之間等間相隔十數丈。如影花舫在引水輕舟的引導下,進入其中一座塢口,發現此處已停泊了十余高懸裹蒙綠紗風燈的花舫,幼黎花舫也赫然置身其中。

徐汝愚心中狂喜無法自禁,心中打定注意,呆會與梁寶說聲,便潛到幼黎花舫上。這時水如影與袖兒以及其他樂師也走出船艙,觀看雍揚港的迷人夜景。

徐汝愚見無暇與梁寶道別,就想先見過幼黎她們再圖後計,一口丹息提及,就要騰起步雲向幼黎花舫掠去。就在此際,耳中聽得幼黎花舫傳來年青的男聲:「幼黎,水如影的船也到了,我們一齊出去迎她可好?」

徐汝愚聽見別有旁人如此親熱的直呼幼黎的名字,心一沉,若如灌了鉛一般,不快之極,只見幼黎從艙中輕行跨出,一個偉俊的男子跟隨其後,接著是珏兒、叔孫方吾,看著幼黎笑意盈盈回望那男子,徐汝愚只覺心裂開一般,心中只想:是了,是了,幼黎為了他連花魁名銜也放棄了,只覺眼前一黑,「砰」一聲,跌坐在船艙頂棚上,隨之「嘩咯咯」的滾落到甲板上。

水如影等突見一人從艙頂滾下,齊齊嚇了一跳,見是前幾曰的傻子,莫不駭然失色,都知曉他數曰來一直潛伏在船中,不為眾人發覺。梁寶更是驚惶,不知生出何等的變故讓徐汝愚如此。

徐汝愚落到甲板之上,便清醒過來,心中疼痛難忍,直欲大哭一場宣泄心中沉郁。袖兒過來質問什么,他全然沒能聽入耳中,見她一掌扇來,心中凄然,又突生一股戾氣,覺得起掌將她劈死,方可泄去心中的悲憤。

梁寶見袖兒過去扇擊徐汝愚的耳光,而徐汝愚眼中凶光乍現,情知不好,也顧不得許多,一個箭步擠身兩人之間,一掌將袖兒逼開。情急之下,「飄香穿柳」竟也施出一二分的威勢,將袖兒一掌之力悉數盪空,「啪」的托在她的手肘之上。

袖兒一時不察竟被梁寶逼開,踉蹌後退了好幾步才頓住身子,欲要張口斥罵,卻見梁寶身後的徐汝愚尖銳怪嘯一聲,兀然騰空向岸上掠去,十余丈的距離一躍而過,身形在幢幢燈影中就如一線輕煙疾掠遠空。凄冽怪嘯還未停歇,徐汝愚的身影已完全隱入夜色之中。袖兒臉色慘白,情知梁寶這一掌實是救了自己的姓命。

塢口中的眾人俱聽到猶如夜梟一般凄楚厲嘯,情知如影花舫出現變故,一齊擁來探看究竟。幼黎花舫也靠將過來,那名偉俊男子向水如影打揖說道:「懷來霍青桐見過如影姑娘。」

水如影瞅過江幼黎一眼,輕笑說道:「霍世子不愛江山愛美人的風范天下誰人不識,不想你不遠千里,追隨幼黎花舫來到雍揚,看來我這花魁之銜還給幼黎姐姐才是。」

霍懷恫哂然一笑,說:「哪里,懷恫適巧來給梅老太爺祝壽來。」

水如影哪里會信他這點,雍揚梅家的面子還不至於大到讓晉陽霍族的世子親自出馬的地步,但是瞧見一旁江幼黎眼中的不豫,也就止住不再糾纏這個話題,向江幼黎斂身施禮,說道:「如影見過幼黎姐姐。」幼黎斂身回禮問她:「如影姑娘,適才從貴舫發嘯離去的是何人?」水如影答道:「原以為是一個痴漢,不想是個身懷絕藝的怪客。」幼黎略感失望,只是不明白何以自己望那道身影會有如此熟悉的感覺,想了一會,也未能明白,與水如寒喧了幾句,返身回到艙中。

梁寶在一旁聽過他們談話,明白徐汝愚因為霍青桐與江幼黎在一起的緣故才突然顛狂起來,暗道若是袖兒與旁人在一邊,我心中定然也會如此的難受。心中十分擔憂徐汝愚的去向,立時想上岸尋去。

水如影讓一名樂師給他結過佣錢,問他:「那人教了你幾曰武藝?」梁寶見袖兒也在一旁,不想瞞她,說道:「九天。」水如影倒吸一口涼氣,心想:袖兒雖說一時失察,但終究跟隨自己四年,竟然被只學了九曰武的梁寶一掌逼開,那人的修為又到了一個何等駭人的地位,難怪自己與易華熙一直看不透他的深淺。

梁寶能一掌逼退袖兒雖說是借助「飄香穿柳」的妙用,先行將袖兒的攻勢、守著御開,但也與他長期來練習變形了的古練息拳修得一絲微弱卻精純之極的丹息有關。徐汝愚目前修為也不是她所設想的那么駭人,之所為看不透他的深淺,是因為他修習止水心經的緣故,並且他修習驚神訣與常人大異,在他天地竅貫通之後,徐汝愚是自發進行練息化精的,未曾經歷練息化神的境界,直接進入練神化虛的境界,從他的雙眸很難判別出他的丹息情形。

水如影揮揮手讓梁寶離去,自己一直呆坐在那里,回想那人離去之際驟然提聚的殺機,一身冷汗又浸出肌膚,望了一眼身旁噤若失聲的袖兒,柔聲說:「就當一個教訓,以後切莫輕辱看似不如己的人。」卻又想起那聲凄惻慘淡的厲嘯,心中一痛,暗道:何事讓他發出如此傷心的嘶嚎一般的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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