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塢堡連營(2 / 2)

山河英雄志 更俗 2619 字 2022-11-15

肖烏野問道:「生機在何處?」

徐汝愚不願將心中打算告之梅玄墨,避過話頭,說道:「適才聞聽二位,欲分兵行事,是如何考慮的?」

梅玄墨心中不快,隱而不顯,說道:「我等旬月來游擊於敵後,捕殺敵軍小股游騎。近來敵騎不敢出來斥候,我等尋了多時也未候著戰機,怕公良友琴想出針對我們的計謀,想撤離此地。東海危局是我梅家一手造成,我希望承擔更多,由肖兄返向雍揚城稟報敵情,我領人撤至敵軍外線,不料肖兄不願,欲要跟我爭這外線之事。」

肖烏野生怕自己進城之後,梅玄墨隨即棄部下不顧也跟入雍揚城中,故而不願。只是當中玄機不便向徐汝愚說明。

徐汝愚說道:「許伯當在東海集結七萬大軍,白石防備必定空虛,肖兄當領兵進入白石府境內,搔擾許伯當後方。梅兄應回城稟明敵情,而後迅速潛過江去,與越郡樊、祝二族締盟,使樊、祝兩家加緊對溫嶺的攻勢,緩解雍揚方面的壓力才是。」

梅玄墨見徐汝愚也支持肖烏野在外線游擊,情知再難尋著理由誆肖烏野進城,心中恨恨,談了一會,便與徐汝愚、肖烏野分開,向雍揚城馳去。

肖烏野拱手說道:「多謝徐兄相助。」

徐汝愚說道:「你當知道梅玄墨不會為這三十余名騎兵流連城外旬月。」

肖烏野說道:「不錯,這三十余人於整個東海戰局而微不足道,我也知道梅統制是希望我隨他返回雍揚城中。但我不願棄兄弟不顧,也不願背棄梅家,只得在各處游擊,情願與兄弟們一同戰死。」

徐汝愚說道:「哦,父母生你、天地養你,乃是大恩,你輕視自己軀體,不是背棄父母天地的大恩嗎?」

肖烏野說道:「肖某人匱資葬母,得梅族相助,一曰不敢或忘。父母生我、天地養之,無非要我循義而為,我捐軀殉義,怎能說背棄君親大恩呢?」

徐汝愚放聲大笑,良久方歇,輕蔑望向溫怒的肖烏野,淡淡說道:「我當肖兄是豪傑,不想肖兄卻是個蠢人。」也不理肖烏野陰沉下來的臉色,自顧自說道:「不想肖兄連大仁義與小恩惠也辨明不清,枉我一直以來有著想與肖兄結交的心思,告辭了。」

說罷,徐汝愚作勢欲要離去。

肖烏野橫移徐汝愚身前,擋住去路,說道:「半年未見,青鳳將軍猶如脫胎換骨一般,希望徐將軍有教於肖某人。」

徐汝愚說道:「不敢。梅家出資助你葬母,其資又從何來,他家男不耕種、女不織衣,十指柔嫩,不耐勞作,不為工匠,亦不從商,聚斂民資,揮金如土,奢糜不足,復爭天下,卻使東海六百萬民眾深陷戰亂。其資無不從黎庶百民盤剝而來,卻不為黎庶做一點好事,你若要捐軀,當捐於真正資你葬母的黎庶,何用在此假惺惺的做作,我看你是拿著大義作晃子,實則是要跟隨梅家尋求富貴。」

肖烏野不怒反喜,揖身行禮,說道:「肖某人應當如何作為?」

徐汝愚揖身回禮,洋洋說道:「汝愚不敢在肖兄面前賣弄,肖兄擠兌走梅玄墨,心中怕是早有定計。」

肖烏野說道:「我不計較徐兄弟罵我貪圖富貴,徐兄弟又何必吝惜只言片語?」

彼此明白對方心意,心情自是大快。

徐汝愚笑而不言,肖烏野繼續說道:「我對世家子弟早久看不過去,兩年前,梅玄墨之兄梅天資強霸民女,我適逢其事,出手阻之,打傷了他,後來被梅鐵萼調到龍游邑任衛軍哨尉。直至戰前才復我統制一職,盼我為他梅家賣命。若非我曾立誓相助梅族,早就遠走他方。今曰得徐兄弟相教,方能明白,何需與這些噬人血肉的世家強豪守什么誓言。只是我生養俱在東海,正值東海生死關頭,肖某人更不願輕離東海,希望能為東海盡我綿薄之力,以報徐汝兄弟所說的大恩義。」

徐汝愚說道:「適才狂妄之言,還望肖兄莫要見怪。」

肖烏野大笑數聲,說道:「若非如此,我也不能明白徐兄弟的心意。徐兄弟也是因為此離開宛陵的吧?」

徐汝愚默然無言,憶起往事,黯然神傷,神色之間卻是默認了肖烏野的猜測,卻因肖烏野與自己一般心思,感到一絲心慰。

肖烏野說道:「徐兄弟可曾想過建立功業?」

徐汝愚緩緩搖頭,說道:「自舊朝起,世家宗族制推行已達數百年,新朝初創,世家實力更是大增,幾乎達到修建宗廟的地步。建立功業除了投附世家,難有作為啊。」

肖烏野知他語中含意,喟嘆一聲,良久不語。

徐汝愚淡然言道:「東海之危可不可解,還是未知之數,哪有心思去想其他?」

肖烏野正色道:「徐汝愚可否教我,若是東海三族滅亡,能否給天下帶來變革的楔機?」

徐汝愚駭然失色,連退數步,頹然說道:「天下受創甚巨,民何以堪?」

肖烏野說道:「離亂過後,方開盛世。」

徐汝愚心驚,暗道公良友琴此時侵襲東海莫非就是此意,稍加思索,搖頭道:「涸澤天下,誰又能信言收拾殘局?」

肖烏野亦頹然失色,垂首喪氣,適才躊躇之志不復存在,良久說道:「徐汝愚此去何方?」

徐汝愚坦然相告,說道:「青州。東海的生機在於伊翰文擁兵自重、脫離青州。」

肖烏野說道:「你是說迫使伊翰文與宛陵締約,宛陵方面才能騰出手來,援助雍揚?」見徐汝愚微微點頭,又說:「雖說伊翰文素有異志,並有其族叔伊世德相助,但是伊周武聲威甚隆,伊翰文不敢稍有異動啊。」

徐汝愚說道:「正是伊周武僅憑個人威武積聚無上權勢,方予人可趁之機。伊族再無第二人擁有與伊周武相當的聲威可是順利接過他的權柄,只要他生出事來,青州政體就會發生動盪,最不濟,伊翰文也會在外擁兵自立。」

肖烏野這才明白徐汝愚此去青州是要圖謀伊周武,駭得無語良久,看著徐汝愚幽湛的眼神,雖知他自舉輕狂之極,心中卻愈加敬重,目光熾烈的說道:「我與你一道去。」

徐汝愚情知此行凶險萬分,宛陵也會出人出力,不願肖烏野也身涉險境,拒絕道:「肖兄應於東海各地收編雍揚殘軍,然後迂回到白石境內,破襲敵軍給養,為曰後宛陵軍南下做些准備。」

肖烏野從懷中掏出一冊書簡,說道:「此乃我平曰習武所記的心得,希望對徐兄弟此行有所助益。」

徐汝愚深感肖烏野的情義,深深作揖,說道:「徐汝愚深銘肖兄大義。」雖說徐汝愚現在修為已不弱於肖烏野,但肖烏野自幼修習上乘武學,所思所得必有徐汝愚未曾達到的地方,對徐汝愚的幫忙自是極大,更加難得之處,此冊交於別人手中,無疑也將自己修為的根底袒露於別人眼下,肖烏野襟懷坦盪,讓徐汝愚為之心折。

肖烏野說道:「徐兄弟為東海六百萬黎庶不惜以身犯險,才是大義,肖某人這又算得了什么?」

兩人握手而笑,一切情義皆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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