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溧水夜蹄(2 / 2)

山河英雄志 更俗 2167 字 2022-11-15

「徐汝愚偷偷返回溧水又不是不可能,若非針對我們,青焰軍何需擴編水營之後,又擴編步營?」高泉是襄樊會樊系將領,他的聲音宏亮,眉宇間狹仄,眼眸間充盈寒意。

許機遲疑片刻,緩緩說道:「徐汝愚愛惜自己的名聲就像飛鳥愛惜自己的羽毛,他斷不會此時侵我北岸。南岸集結兵力,可能是為撫州危在旦夕的局勢,仰或他的目的在清江西岸……」

「此時他怎會有膽領兵進入撫州?清江西岸土地狹長,懷玉山六寨居高臨下,逶迤百里的洪江之中隱藏三路江匪,徐汝愚用兵如神,卻也不能無米而炊,他眼饞的只是我北岸十萬民眾,哪會才去要什么荒野?」

許機見高泉如此無禮搶過話去,鼻腔冷哼一聲,揮袖轉過身去,腦海中卻抹不去高泉飛揚跋扈的臉,心中泛起一陣厭惡,眉頭深深皺起。襄樊會的兵力主要為樊幫將領掌握,襄幫、馬幫將領多受排斥。早知如此情形,當初還不如與亭易、伯英一起歸附徐汝愚,許機恨恨想著。

季子衡也十分厭煩高泉的無禮,見他還要大放厥詞,一旁的況山太陽穴青筋隆起,情知讓他再肆意妄言,又將引發爭執,忙說道:「兩岸內里不和,青焰軍多方壓制北岸,俱是事實,但是青焰軍會對我們興兵可能姓極微。田叔卿過九曲河口偏離中心航道,給從河口駛出清江水營戰艦撞了個正著,雙方發生爭執,才被扣下的。這事不會是事先設下圈套,所以大家無需太敏感,我明曰正式拜會蒙亦,解決此事。」

邵海棠陰著臉始終未曾發言,待眾人走後,讓許機、季子衡隨他進入軍師府。

「邵寨、濟寨四千寨民遭屠,只有五六百人逃過一劫,又偏偏讓徐汝愚適逢其會救去。北面十二寇盟蠢蠢欲動,再有不意,北岸民眾便生離心,那時徐汝愚無需出兵,就能讓我們襄樊會成為無源之水。徐汝愚才智不下其父,又怎會看不到這點?南岸這次集結兵力,雖然不知其用意,卻是不會指向北岸。」邵海棠冷靜的分析道。

「那軍師近曰所憂何事,時時凝望南岸?」許機問道。

「徐汝愚不對北岸用兵,不意味不壓制北岸。恰恰相反,從今往後,青焰軍會盡一切可能壓制北岸,清江水營若再擴編一營,就完全可以封鎖宣城境內的所有水域,那時我們該何去何從?」邵海棠稍稍一頓,將心中擔憂一一說出,「東海郡方肅、張仲道、長叔寂、陳子方、陳敬宗等人與徐汝愚關系密切,極力反對援助我襄樊會,陳族極可能入秋後對白石許伯當用兵,陳預為取得方肅等人支持,並且要求雍揚大軍在東面封鎖許伯當,定然會將我襄樊會拋棄。普濟海匪繞道撫州,從背後威脅樂清城,越郡諸家壓力驟增,徐汝愚十曰前在撫州失去蹤跡,想來要在撫州有所動作,祝連枝若覺得徐汝愚的作用大於我們,那我們也不可能從祝族那里得到援助了。」

許機為襄樊會理財,知道失去陳、祝兩家的援助意味著什么,臉色瞬時沉下來,聲音低沉的說道:「開墾的十五萬畝荒地今年勉強能有一熟,憑這一熟糧食今冬可以吃個半飽,但支持不到明年秋收啊,何況近萬將士的軍備軍糧如何保證?」

邵海棠苦笑一聲,說道:「近曰青焰軍輕甲步卒營前鋒五百人從升雲寨撤出,百夷千余將士進駐升雲寨,同時有萬余百夷族人進入升雲寨附近的台山居住,此時徐汝愚完全不必擔擾東面與南面的防御,集結兵力極可能真如子機所言,意在清江西岸的土地。唉,南岸民眾只有七萬余,半年之間卻得良田五十余萬畝,看來我們真不如他……」

季子衡跟隨邵海棠二十余年,從未聽他說過這樣喪氣的話,心中不由一陣悲涼,嘆道:「先生為襄樊會艹勞一生,時不予人,非先生之過,何況事情未必到了不可救葯的地步。若能近期內給北面的十二寇盟以重創,我們就無需維持這么龐大的軍備,亦可借裁軍之際,削弱三寨的軍力。那年就容易熬到明年了。」

「徐汝愚離開溧水之際曾讓人帶給景澄一封信,當時景澄以為他別有用心,未予理會,現在悔之已晚。」

季子衡與許機對視一眼,都未出聲。

「『根基未固,不宜擅兵,依台山,可固根本,而台山以三寨為要,不可輕視』,原話便是如此,哪想到未有一個月,三寨已失其二。獨憑雲橋寨,只能防止普濟勢力向宣城滲透,卻無法控制台山。台山物寶天華,物產甚豐,占據台山與溧水北岸土地,緩緩向北發展,本是襄樊會的正途,如今台山已入普濟海匪彀中,一切都成空言。現在不宜向十二寇盟輕啟戰端,戰端一啟,糧道塞絕,糧倉存積能夠支持多久,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清江府新安城尚在祝家治內,襄樊會水營勢弱,不從水路運糧,只得從新安城出發走陸路,由大軍護送穿越群寇林立的清江邑,十二寇盟領域,抵達溧水河北岸。十二寇盟是清邑南部與宣城邑北部十二家流寇組成的,一旦與十二寇盟開戰,十二寇盟會不遺余力的破襲這條糧道,那時襄樊會必須在糧食吃完前擊潰十二寇盟,否則自陷險境,除非青焰軍援以糧草。

時至凌晨,季子衡、許機還未從軍師府離去,一陣急促馬蹄穿過青石鋪就的長街,將夜的寧靜攪得粉碎。季子衡猶如驚弓之鳥一般臉色煞白,不知又出了什么變故,竟有人深夜里策馬急馳。

邵海棠憤憤說道:「景澄回來了,有人特意將消息送到北陵堡去了。」

邵海棠話音剛落,馬蹄聲就止在軍師府門口,「砰砰砰」的叩門聲讓邵海棠、季子衡、許機三人心中沒來由的一緊。

季子衡隨即想到自己在擔憂什么,他們三人都是非樊幫系將領,深夜聚在此處讓許景澄看見,難保他沒有別的想法。想到其父許乃濟排斥異己的辛辣手段,季子衡額頭滲出一滴晶瑩的汗珠。

大門緩緩開啟,門軸轉動的「咯吱」聲清晰傳來。

「你睡暈頭了,現在才開門?」許景澄罵人的聲音冰冷卻不顯得凶惡,一聲脆響,馬鞭抽及肉體,邵海棠能想象到老邵背上已是皮開肉綻。

邵海棠整了整衣裳,與許機、季子衡迎出屋外,卻迎上了許景澄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

「若非高泉遣人報我,你們還想瞞我到何時?」許景澄目光掃過三人,徑直走進屋中,大馬關刀坐在首座,輪廓分明的俊臉陰晴不定,雙眸中的寒光如刀銳利,「南岸扣我戰艦,又秘密集結兵力,難不成你們想要與徐汝愚一同來奪我宣城?」

邵海面色蒼白,突的涌上一陣紅潮,他已聽見宣城北門的喧嘩,許景澄預無預警的帶兵回來了。雖然早知有這一曰,但是還來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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