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依依冰河(2 / 2)

山河英雄志 更俗 2991 字 2022-11-15

忽的一聲長嘯,四道身影從城頭掠下,數名精衛不及反應,便給來人擊下馬去。尉潦搶過馬,掉轉馬首,橫在徐汝愚面前,望著褚師岫煙,頭也不回的說道:「先生,要不要將這顆呼蘭的明珠擄到江寧去,她的歌喉不賴,夫人也頗為欣賞?」策馬前驅數步,竟向褚師岫煙逼去。

徐汝愚頓感頭疼,見尉潦頗有自知之明的背對著自己,咳了兩聲,掉頭看向一旁。

樊文龍笑道:「江寧沒有大漠孤煙、長河落曰的景致,岫煙姑娘也許住不慣,諸位還是將路讓開吧。」

方肅望著徐汝愚笑了笑,沒有說話;梅映雪牽過一馬,將韁繩遞到邵如嫣手里,說道:「給你。」

邵如嫣從徐汝愚懷里躍出,翻身上了馬,並依在梅映雪的身側。

尉潦、梅映雪、樊文龍、方肅四人將徐汝愚、邵如嫣兩人護在當中。

尉潦策馬逼來之際,岩琅、赫連章等人就將褚師岫煙護在當中。

城頭的呼蘭守軍也發現城下的異狀,掣出數十張長弓架在城樓垛上子,城樓守將似乎也知道尋常的長弓利箭對城下數人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只讓長弓直指著徐汝愚等人,又分出數十騎從城門洞里馳出,從徐汝愚等人身後圍過來。

尉潦按住鞘脊上的機括,鏗然清響,馬刀跳出一截,泄出一泓刀光直映在褚師岫煙的眸子里,只聽得他一聲大喝,人已從馬上躍將起來,刀舉過頭頂,自上向下,直向眾人護衛當中的褚師煙劈去。

岩琅雖然早將兵刃掣在手里,卻未料尉潦說殺就肆無忌憚的拔刀劈來,能在舉刀斜劈的瞬間將氣勢提到極致,予人千鈞萬石一起壓來,讓人心頭窒息。岩琅哪容他將這刀劈實,與赫連章一起舉戟撩擊,格住那一道刀光。訇然巨響,刀光止處,現出數點電跡迅疾沿著短戟蛇行直奔岩琅、赫連章的手掌。

岩琅、赫連章哪見過丹力化作電跡襲人,不及撤手,徑直讓電光擊中,雙臂一震,差幾把不住兵刃。赫連章只覺巨力壓來,聽得嚓嚓數聲巨響,竟是身下坐騎受不住巨力,骸骨俱裂,直直的委頓倒地,化為一團血肉,赫連章忙滾向一側,噴出一口鮮血,化去心頭郁積,將兩支短戟舞成一團,將自己護在當中,卻見尉潦挽著刀光直奔岩琅而去。

岩琅見刀光又來,不及想其他,飄身橫在褚師岫煙馬前,左戟橫擋,右戟反抽,又是一力涌來,擋不住,連退數步,抵在褚師岫煙坐騎的馬首上,情知無法生生受下此力,背肌微曲,將涌來的丹力御到馬身上,只聽得駿馬痛嘶,「噔噔噔」與岩琅一起後退了數步,一頭栽到地上。褚師岫煙提劍立在痙攣不止的馬身上,遙指殺氣凌人的尉潦。

群馬齊嘶,受不住尉潦彌漫開來的殺氣,紛紛退避到兩旁。

樊文龍屈指彈了彈劍鋏,發出數聲清鳴,輕夾馬腹,如箭向赫連章而去,駿馬馳至赫連章身前,猛的一躓,兀的橫空躍起,從赫連章頭上越過。赫連章心頭一懈,暗忖:樊文龍奔郡主而去。卻見馬未著地,樊文龍騎在馬上,回首望來,說道:「那曰,是你向我擲戟?」左手拿住劍首,拗曲,兀的放手,劍首彈直,一點幽昧的淡青光跡從劍首疾射而去,直沒入赫連章的胸口。樊文龍也不望那一擊效果如何,回過頭來,驅馬向岩琅、褚師岫煙逼去。

尉潦一人已是如此,何況再加上一個樊文龍,岩琅大喝道:「郡主快回城去。」也不敢迎上去,護在褚師岫煙的身側,向後側旁退去。

梅映雪回首望了一眼逼上來的呼蘭鐵騎,斂起笑意,說道:「你們先走,我阻上一陣。」拔出長劍,左手劍鞘脫手直貫入當前一名騎士的胸口。那人滾落下來,栽倒在飛塵里。

徐汝愚與方肅相視一笑,各自輕夾馬腹,驅馬前馳;邵如嫣遲了一線,只落下半個馬身,緊依著徐汝愚身側策馬飛馳。瑞兒怔在那里,尉潦掠過她身邊,嘿嘿一笑,推了她一把,她原地旋了三圈,才將尉潦加在她身上古怪的勁道化去,卻嚇了一身冷汗。

身後蹄聲不斷,眾人馳過一道冰河,方緩下來,見梅映雪與數百呼蘭鐵騎一前一後向這里馳來。徐汝愚遙遙望去,指著梅映雪身後一人,說道:「那便是褚師濟。」

梅映雪疾步掠過冰河,纖足所踏之處,「咯咯」巨響不斷,凍了數月堅實無比的冰層出現數道裂紋,迅疾向遠處延伸。褚師濟馳至河畔,勒馬止住沖勢,望著冰河上螺旋著向遠處延伸開去的裂紋,知道再受些許力道,冰層就會碎裂,側頭看去,裂紋竟延伸出里許距離不止。褚師濟略有驚詫的望著梅映雪的背影,白衣勝雪。

徐汝愚翻身下馬,隔著冰河向褚師濟作了一揖,說道:「多謝公子濟遠道相送。」

公子濟哈哈一笑,說道:「青鳳將軍屈居帳下旬月,我竟未相識,真是眼拙了。此來無他,青鳳將軍遠行在即,我前來將腳力送還的。」躍下馬來,輕拍馬臀,將青駿趕下河灘,青駿探出前足,踩在冰沿上,「嚓嚓」聲響,青駿受驚退回河灘,擰過馬首望著褚師濟長嘶起來,逡巡數步,又緩緩踏上滿是裂紋的冰層。

眼見冰層就要碎裂,尉潦不忍,欲要躍將出去。徐汝愚伸手將他擋住,走下河堤,踩在河灘的亂石上,遙遙望了一眼青色駿馬,嘆了一口氣,伸足在冰沿上點了點,才踏到冰層上。在他踏下的瞬間,一股蒼涼的氣息陡然彌漫出來,滲入他足下的冰河。

褚師濟詫然望著負手卓立在冰河上的男子,明明感覺不到他體內丹息的存在,竟能生出這般氣勢,與這冰河溶為一體,予人無人可撼的感覺。暗忖:傳言古練息拳以形導息,不需借天地竅就能吐納天地間的精微之息,果然是真的。

初春寒風如刃,吹過冰河,駿馬的青色長鬃飄起,青駿抑不住長嘶一聲,揚蹄向徐汝愚奔去,近十丈寬河面瞬息即過。徐汝愚待馬沖至身前,順勢騎上,撈起韁繩,輕輕的向上一提,青駿毫不停頓的頓蹄躍起,越過亂石河灘,立在古柳垂拂的河堤上。身後碎響不斷,尺許厚度的冰層瞬間碎成齏粉溶入水中,冰封數月的冰河露出澹澹水波。

勒馬停在河堤上的呼蘭鐵騎望著河中的情形,齊齊望向褚師濟。鐵騎繞到河對岸,耗時一刻不止,這邊能越過近十丈寬河的高手不多,褚師濟暗嘆一聲,徐汝愚露出這一手,表明他若是想走,此間便無人留得下他。

當年徐汝愚在沂州與邵海棠、張仲道等人聯手在伊家的密集防衛下刺殺伊周武之事,世人記憶猶新。徐汝愚心脈受傷不愈,但是竟看他以形導息之術,實力應不比他在沂州時差,梅映雪、樊文龍俱是天下少有的絕世武者,尉潦、方肅與相他比,僅差一籌,自己若是貿然領人越過河去,說不定徐汝愚會有決心讓沂州之事重演。

徐汝愚眯起眼睛,望著慘紅的曰頭。曰頭漸斜,將一層流丹似的晚靄抹在遠際的疏林之上。

褚師濟望了望徐汝愚,又望了望西天邊的流霞,望了望身側的褚師岫煙,吁了一口氣,揮了揮手,勒韁控馬回過身來,身前鐵騎分到兩邊,將道路讓開。任由徐汝愚六人如此從容離去,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褚師岫煙望著徐汝愚等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怔了怔,控馬轉身,向共城城池馳去,瑞兒眼眸起了霧似的怔望著遠方,直到岩琅推她才回過神來。

徐汝愚六人南行到河水之畔才折向沿著河水外堤向東而行。邵如嫣換回女裝,與梅映雪共乘一馬,徐汝愚也脫去赫連章的那半件鎧,絞去髭須,露出清瘦的真容來。此時已吹起東南信風,雖說春寒料峭,但給北方大方帶來一絲暖意。再過十天半月,河水之上的冰層就會逐漸減薄,到了二月之末,大河堤岸上將會迸出新綠。

高唐四野一片狼籍,死屍橫積。徐汝愚等人沿著高唐往安陽的驛道走了一程,心里暗嘆不已,趙景雲雖然將蔡正石遣往高唐的信使截下一次,卻無法截住第二次,高唐遣往安陽的援軍在路上終是讓伯顏子義親率的兩萬呼蘭鐵騎突襲正著,一戰而潰。高唐守將生怕呼蘭人故計重施,借潰兵入城之際,一並沖入高唐里,遂緊閉城門,看著呼蘭鐵騎在高唐效野追殺萬余潰兵殆盡。

高唐城頭高高飄揚的旗幟,迎風獵獵碎響不休。徐汝愚望著緊閉的城門,眼睛澀澀的,怔怔立了片晌,嘆道:「文龍,你入城與那守將說,若他為一城百姓著想,就將高唐獻給伊翰文吧,就說北靜郡王當會明白他的苦心。」

樊文龍長嘆一聲,徐汝愚此話無疑代表他對幽冀的形勢也是放棄了。將高唐獻給伊家,可以保全高唐一城百姓,河北的難民也可以通過高唐渡過河水到青州避禍。樊文龍躬身而揖,說道:「文龍去去就回。」

眾人繼續向東而行,所行之處,俱有呼蘭鐵騎侵凌之後留下的狼籍,蒼涼的晚照,廢墟里的余燼在寒風中四逸,滲入冰土的黑色的血跡、死屍塞道,一路行去,竟未發現一家炊煙。

眾人行到陵邑境內,才遇見趙景雲、彭慕秋等人。

呼蘭鐵騎在幽冀南部的九邑飄走游掠,趙景雲率領百余精銳躲得也實在辛苦。

趙景雲見哨騎領著徐汝愚六人緩緩馳進營地,趨步迎上去,伏身在地,說道:「大人遇險,景雲之失,請大人免去景雲司聞校尉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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