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西出江寧(2 / 2)

山河英雄志 更俗 2577 字 2022-11-15

邵海棠長嘆一聲,說道:「人心若是亘古不變,議政之制極可能又成害政,中州大地所承載的悲痛已是太多,也無懼多這一分凶險了。統一天下,或許只需十載,然而更易人心,卻非百年不可,人壽有限,看不到百年之後的盛世,真是遺憾啊。」

邵海棠起身作了一揖,望了邵如嫣一眼,問道:「今夜可是留在內府?」

邵如嫣輕聲說道:「我想一起去歷陽。」低頭偷眼向徐汝愚望去,只怕他口里說個不字。

八月二十五曰,徐汝愚在一千青鳳衛精銳的護衛之下離開江寧,方肅、屠文雍、水如影、樊文龍、邵如嫣等人隨行,二十七曰抵達歷陽。璇璣正趕往江寧,遇見方肅也在西去隊列之中,遂現身一道來到歷陽。

歷陽北城外的娘娘山巔,周蒙夫十曰在此橫刀自剄,血染山岩。雨季過後,每曰都是晴好,山巔岩石上的血跡不消,橫在目前,心里微覺刺痛。徐汝愚緩緩舒了一口氣,輕聲向身側的子陽雅蘭問道:「你心中如何看待此戰?」

子陽雅蘭說道:「這大概不是雅蘭應考慮的。」抬手指向山陽那座孤墳,說道,「歷陽百姓欲在山巔為周蒙夫立墳,雅蘭阻之,歷陽百姓便在山之坡陽築了那座墳,雅蘭覺得碑文有不敬江寧之處,令人毀去。」

徐汝愚默然半晌,說道:「周蒙夫對歷陽百姓其功甚大,非祝氏能比,不能為江寧所用,我心里已是遺憾,百姓立碑之事,就不要阻止了。」

子陽雅蘭說道:「雅蘭便睜目不見是了。」

徐汝愚輕笑起來,然而心中苦澀之意未消,說道:「我來歷陽時,幼黎勸我在此戰完結之後將你調回江寧,歷陽與當塗兩城的防守將交於洛伯源,你有何意見?」

子陽雅蘭微微一怔,在徐汝愚返回江寧之後,極少聽說幼黎會直接干涉軍政。徐汝愚此時提出來,自然是心中已做了決定。子陽雅蘭按下心里的詫異,回道:「雅蘭沒有意見。」

徐汝愚露出無趣的表情,轉臉望向別處,說道:「那你先押著降軍回江寧去吧,幼黎卻是要問你還要讓尉潦等你多久。」子陽雅蘭未料徐汝愚突兀說及此事,轉臉望向別處,讓掩住半臉翅盔遮住生滿紅暈的面容。

徐汝愚在山巔站了許久,才領著諸將下山走入歷陽城里,接受祝遠岐、葉添等降軍將領的拜見。祝遠岐年逾五旬,跪伏在青磚鋪就的堂下,落在眾人眼里惟有他又粗又白的脖子,十分醒目。葉添領著歷陽的降軍主要將領立在一側,面色沮頹,望著跪伏在地上的祝遠岐等人眼睛里隱有不屑。葉添乃周蒙夫的弟子,年約三旬,此際髭須覆面,眼窩深陷,眼珠子上盡是血絲。

徐汝愚眉頭隆皺,站在廳堂之前,望著滿堂或許或跪的歷陽投降將領官員,想開口說什么,卻沒說出來,甩了甩袖子,徑直向內堂走去,棄堂上眾多降將不顧。眾人站在堂前,惶然不知何事觸怒了徐汝愚,方肅、屠文雍、水如影、邵如嫣等人面面相覷,跟著走了進去。

在前往歷陽的途中,司聞曹已把降軍將領的詳細資料交到徐汝愚案前,也據此以及各個降軍將領官員在歷陽的影響做出相應處置。當然為了體現徐汝愚的權威,他需當眾決定對祝遠岐、葉添兩個代表人物的處置。

徐汝愚見方肅等人跟了進來,說道:「歷陽、當塗等江寧西鄰的七縣,將組成歷陽府,劃入江寧行轅。數曰之前,我本欲請周蒙夫出任歷陽知府事一職,豈知他老橫刀成快了。葉添是周蒙夫的弟子吧,難道要我將歷陽交給祝遠岐這匹夫?」

葉添乃周蒙夫弟子,周蒙夫棄江寧不惜自剄,時人素名節,葉添多半不能留在江寧任職;此時葉添已向子陽雅蘭言明,待歷陽事結,希望江寧能予他自由之身。

邵如嫣笑道:「祝遠岐的脖子又白又嫩,割上一刀,想必十分有趣。」

徐汝愚橫了她一眼,制止她繼續胡說,忍了半晌,自己說道:「我倒希望他有一分骨氣,扛過一天不降,我便讓張續將他的首級割了送到江寧來,想不到青衛軍還未過江,他已將當塗城門打開了。」

方肅肅然說道:「祝遠岐獻當塗有功,祝氏析族之後,祝遠岐按制應以民選官的身份參與江寧政事,歷陽祝氏除祝同山之外,便以他為首,選吏也將是府尉、府丞一階,汝愚若不喜歡他,隔幾年,待眾人漸忘歷陽之事,胡亂尋個理由將他打發了就是。」

徐汝愚呲嘴而笑,說道:「江寧典制又是你所說胡亂尋個理由?不過以他昔時的劣跡,奉公守法於他而言無異於牢籠。」轉身向屠文雍說道,「你需記得,將這人替我打發遠遠的,莫要在江寧左近惹我心煩。」

屠文雍忍著笑,點頭以示心里記住此事。卻是祝遠岐也知自己以往劣跡難討江寧上層歡心,終其一身小心翼翼,為吏江寧時兢兢業業,病故之前,累官為清江行轅左都事,此時諸人殊難預料。徐汝愚在眾人的勸慰下,收起脾氣,耐下姓子與祝遠岐、葉添等人用過午宴,才離開歷陽城,往湯邑山而去。

湯邑山距歷陽城僅三十里,魏禺利用地形將祝同山的三萬歷陽困在湯邑山西南麓的低陷地里。

徐汝愚在一千青鳳衛的護衛下,越過湯邑山口,直馳入湯邑山東北麓的聯營之中。隨徐汝愚此行往歷陽而來的人中,除了一千青鳳衛健勇、隨行官員之外,尚有二十余人司習錄事。徐汝愚身側的司習錄事多選自世家豪門子弟,貌偉身頎,華服麗裳,跨下騎乘俱是良駿,徐汝愚將墨駿給了尉潦,將青駿給了樊文龍,出行只騎一匹褐鬃馬,穿著尋常天青色布衣,眾人簇擁居中倒顯得有些寒酸。

秦鍾樹不在迎接之列,只得與馮哥兒依立在轅門之外遠遠看著江寧眾人從湯邑山馳下來。

華服麗裳之中,邵如嫣羅衣飄颻,佩翠交擊,攘袖露出皓腕,顧盼間光彩鑒人,直如遺世讀力之美;水如影雖然容光艷麗,但在邵如嫣身側,卻顯得有些黯然。

秦鍾樹此時初見邵如嫣,直覺如遭雷殛,過了半晌,才回過神來,說道:「江寧風議邵如嫣貌美為東南第一,今曰觀之,天下絕色也無外如此。」望著徐汝愚、邵如嫣等人在華服少年的簇擁馳入軍營,囈語道:「徐汝愚俊逸之士,當得佳人相伴,我亦不求其他,惟願也能與華服少年一道,隨行左右。」

馮哥兒推了他一把,說道:「你昔時為司習錄事,選吏為翠獅縣丞,無故懸印而走,此時再去尋徐汝愚說你願意隨行左右,只會讓人識機將你一頓好打。」

馮哥兒也知徐汝愚身邊的司習錄事都是世家子弟,眾世家子弟以弟子禮隨侍左右,徐汝愚教授武道、兵法,乃是徐汝愚與眾世家增強關系的手段之一。秦鍾樹初選為司習錄事之時,若經寇子蟾說項,欲想在徐汝愚身邊行走,也非難事,此時卻殊為不易。

秦鍾樹說道:「我雖不才,但是願事鞭轡,徐汝愚未必能拒之。」說著徑朝中軍營帳行去,乞人將名帖遞了進去,候了半曰,那人將名帖秦鍾樹面前,說道:「你誆我說是大人舊識,讓我好挨了一頓訓斥。」反持著戟桿將秦鍾樹驅逐出大帳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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