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鄉歸何處(1 / 2)

山河英雄志 更俗 2038 字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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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遜席地而坐,左手握卷,右手指點在書上,目光卻落在書卷上方的空處,怔怔然不知所思。弦月西斜,月輝披肩,從窗外望進去,元遜雙肩微聳、脊背綳直,微微喘著氣,似乎被自己心中的念頭嚇住。

似有一聲極輕微的嘆息聲在耳際呼出,元遜擰頭望去,只見庭院里滿溢的月華如水,不見人蹤,凝神聽去,傳來門外守值軍士的哈欠聲,江寧派來護衛驛館的軍士稀松平常得很。

徐汝愚身為江寧之主,江寧事事便烙著徐汝愚痕跡,不論目睹江寧的細狀,還是細辨往事的細枝末節,都能看出徐汝愚是一個收斂而小心謹慎的人。

元遜目光移向東閣的方向,驛館建築多為復式雙層結構,每一進院落都有高聳粉白青瓦蓋檐的坊牆相隔,形成相對讀力的空間,惟有東閣三層突兀而出,三層的飛檐壓著坊牆,但是閣中的情形卻讓高聳的坊牆擋住。

元遜躍出窗外,猿身上了屋頂,身形隱在樹影之中,幾個縱躍,便悄無聲息的立到高聳的坊牆之上,始能看清這片驛館建築群的全局,淡淡月輝落在鱗次櫛比的屋頂上,像是下了一層白霜,青瓦屋檐一層層向遠處展開,就是起伏不定的波濤,隱約其中的燈火就像粼粼波光。

元遜無心賞景,瞅准東閣二層的飛檐,提息縱去,像鳥翔空中,一道巨大的淡淡影子掠過庭院如霜的地面,及檐之際,元遜左腳踏出,如履平地的踏實飛檐之上,右腳將收,腳心之下卻生出奇異氣旋,氣旋里釋出無數道丹勁縛著右足向下撕扯。元遜心里一驚,不知梅映雪身藏何處,自忖無法在右足被縛神勁纏住的情況還有余力應付梅映雪的偷襲,沉息墜地,雙掌護在胸前,不敢稍有懈怠。

足踏磚地,卻覺微弱氣機遙鎖背脊,轉身望去,梅映雪立在坊牆之上,白衣飄袂,月在其肩,卻掩不去雙眸里的璀璨光芒。梅映雪身側立著一位翠衫麗人,梅映雪綻顏而笑,舉足踩出,柔足踏著空處,那處似生出莫大的虛力托住其足,碎步踏上東閣飛檐,一共十七步,每一步都是那么的鮮明動人,翠衫麗人卻無梅映雪的功力,提息掠出八九丈的距離,踏到飛檐之上。

巫青衣本坐在閣中讀詞,讀至「裁翦冰綃,輕疊數重,淡著燕脂勻。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閑院落凄涼,幾番春暮。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忽覺心緒不寧,推窗望去,卻見兩名年青女子隔著窗子望著自己笑,白衣女子,一雙眸子璀璨動人,翠衫麗人容顏嬌艷,正是昨曰在李公麟府上相遇之人。

巫青衣愕然欲呼,卻見元遜似夜鳥飛身而起,遙立對面的坊牆之上,神色間略帶沮喪。

巫青衣惘然不知其故,怔然望著窗外三人,翠衫麗人跳進窗子里來,輕捂因喘息微微起伏的胸口,好似做了一件極驚險的事,見巫青衣瞪大眼睛望著她,旋綻容顏,露出一個極動人的笑來,說道:「姐姐夜里還在讀書?」

巫青衣將手中書遞上去,說道:「《元佶詞卷》。張文天曾言:詞入有我之境,閱世愈淺,其情愈真也,元佶不閱世,猶為赤子,詞有血書之氣概。」

翠衫麗人望了一眼,笑道:「元佶自承為呼蘭人的兒皇帝,爹爹向來不許我讀他的詞。」

巫青衣淡淡一笑,將書收起,白衣女子側頭望來,問道:「你便是巫青衣?」

巫青衣訝然點頭,卻見翠衫麗尋凳坐下,怡然望向窗外。巫青衣正欲張口問緣由,白衣女子轉頭冷聲對元遜說道:「我兩次欺近身側,你均未發覺,失魂落魄至斯,因為哪般?既然心里不願,為何要勉強自己?」

元遜心知今曰心緒略有不寧,但是梅映雪能兩次欺近自己,而自己無有覺,實是梅映雪的修為凜然躍居自己之上,從坊牆到飛檐的十七步,每一步分明動人,顯示出梅映雪的縛神勁已至登峰造極的境界,自己便是最佳狀態,能在她手下保持不敗已屬不易,更甭說出手取巫青衣的姓命。

梅映雪見元遜不言,繼續說道:「我將巫青衣留在江寧,你回去與容雁門如此說就行。」

元遜不料最終會是梅映雪插手其事,無奈說道:「青衣姑娘若是留在江寧,自然是好,元遜只怕江寧別有用心。」

翠衣麗人嗤之以鼻,說道:「若非我們及時現身,青衣姑娘已喪生你手,你也臉說出這番話來?」

元遜說道:「可是邵公之女?」

巫青衣訝然側顧翠衫麗人,欲說話,嬌艷朱唇微張,卻偏偏吐不出一個音節來。

邵如嫣嗤笑道:「你管我何人,映雪姐姐向你要人,你有膽阻撓?」轉頭對巫青衣說道,「青衣姑娘,你可願留在江寧居住?」

巫青衣才知白衣女子為江寧傳奇女子梅映雪,卻愈發不覺出了什么變故,訝然問向元遜:「元將軍,邵姑娘說你欲傷我,可有什么緣故?」

邵如嫣笑推了巫青衣一下,說道:「要能說得出口,何需元大將軍親自動手?」

元遜欲言又止,臉色變了數變,臨了嘆息說道:「青衣姑娘,左督親口許你留在江寧,你若要留在江寧,便留在江寧,莫要再問什么緣故了。」對梅映雪說道,「映雪姑娘,可有什么話要我帶給左督?」

梅映雪斂眉變色,輕斥道:「若非輕眼所見,我尚不信容雁門已入絕情之道。他心寂滅,情入空絕,還會念什么故人不成?」側頭細望了巫青衣一眼,低聲說道:「女兒家最珍重的情,於他而言,卻不過是歷練的魔障。」

巫青衣隱然知道容雁門讓她隨使江寧的意圖,黯然神傷,自忖自己在男兒眼終不過是件物什,只覺了無生趣,怔怔立在那里,待聽梅映雪最後一句話,心里一痛,望見梅映雪眉間的凄惻,心里莫名生楚,讓這莫名心痛一激,神色稍稍振作起來,朝元遜斂身施禮,說道:「青衣亦不知鄉歸何處,然欲暫居江寧,望元將軍以此歸告左督。」

邵如嫣狡然一笑,向巫青衣說道:「青衣姑娘可有什么物什要收拾,立刻就走。」

巫青衣下樓喚起婢女,收拾停當,便隨梅映雪、邵如嫣出了東閣,臨出驛館,卻見轅門之外的道側停著一乘馬車,一隊披堅執銳的甲士護在左右。邵如嫣見邵海棠從車簾探出頭來,訝然問道:「爹爹,你怎會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