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之軌跡(烏爾斯拉的騷動之二)(2 / 2)

無論是首當其沖的雷蒙德,還是旁觀的佐天,在那雙毫無笑意的淺紫色眼睛之前都不由打了個寒戰。

她說得出,做得到。

要是惹怒了她的話,想必克洛斯貝爾警察的臭名,就不僅僅是在克洛斯貝爾本地流傳,成為大陸西部的笑柄都不是不可能的。

「——哈,請饒了小的吧。」雷蒙德做出了舉手投降的姿勢。

然而,雪拉扎德冰冷的目光卻絲毫也不放松。在像是玫瑰花一樣嬌艷的笑容的襯托下,紫水晶一樣冷冰冰的眼睛越發顯得冷酷了。

無可奈何之下,金發的警察只得把自己所知道的說了出來。

「局里派我來的時候,說只不過是魔獸襲擊事件。趕快把這件事情了解掉,轉手給警備隊,之後他們是加強對魔獸的掃盪也好,無所事事也罷,都不關局里的事情。」

「什么,怎么可以這么不負責任!」

佐天險些當場跳了起來。不過雪拉扎德卻示意她稍安勿躁。

游擊士協會的「經營范圍」非常寬廣,從調查到魔獸掃盪無所不包。遇到類似的情況,往往由協會向當地軍隊或附近支部發出求援信息,進行聯合行動以策安全。

然而,作為國家組織的警察或軍隊,其應對就要鈍重許多。調查是警察的職責,采取措施卻必須得出動警備隊才行。其間的公文來往,扯皮爭斗那簡直是一定的事情。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如果不這樣做的話,手里有武力,又有決策權,軍隊很有可能會表現出極大的自行其是傾向。古今中西,這種例子可以說不勝枚舉。

「只是沒那么簡單,對吧。」

「是。」

面對雪拉扎德的疑問,雷蒙德倒是毫不猶豫的點頭。

「憑據呢?——別跟我說什么警察的直覺哦。想立功的警察冤枉無辜的案例,支部的卷宗里要多少有多少。」

「那只魔獸。」

「唔?」

「或許比起你們游擊士來有所不如。」話題一挪到工作的領域,雷蒙德臉上的輕浮笑容頓時無影無蹤,綠色的眼睛透著十足的認真:「但,局里這幾年來也在努力搜集州內的魔獸資料。」

那只渾身紫灰色毛發的魔獸,學名強壯赤毛猩,在克洛斯貝爾民間亦有大角或花面山魈之類的俗名。雖然外表上去凶惡無比,但實際上卻是素食動物,以嫩葉、果實或菌類為食。主要分布在克洛斯貝爾州西南部的大片原始森林中,過著隱士般與世無爭的生活。

和塞姆利亞大陸東方分布的大熊貓類似,雖然體魄強壯,但性格相當溫和,乃至到了膽小的地步。克洛斯貝爾自治州成立了快七十年了,但其主動傷害人類的報告,從來就沒聽說過。

「警察學校和它們的棲息地近在咫尺,甚至野外生存訓練場就在它們棲息的森林里面。」雷蒙德說:「不過正面遇到的事情,在我進修的那幾年一例都沒發生過。人類接近到一百米內它們就會跑開。」

「說的不錯。不過,當時我們是帶著七曜石制作的醫療儀器來的。」雪拉扎德問:「再怎么溫和膽小的魔獸,也難以抵御整顆七曜石的誘惑吧?」

「不可能不可能。」雷蒙德的腦袋搖的就像撥浪鼓一樣:「雖然上去是那個樣子,但花面山魈是非常敏感纖細的動物。一開始或許會被七曜石的波動迷了心竅,但至遲到你們出手阻擊,它一定會扭頭就跑。但從它身上的痕跡來,你們用了至少三種導力魔法,並且還進行了近戰才讓它屈服。這很奇怪,太奇怪了。」

「纖弱……的魔獸?」佐天淚子不由自主的插言。

花面山魈的強壯體魄,以及襲擊巴士時無視高溫火球的冒死突進的行為,給人「不顧生死的凶暴魔獸」的印象實在過於深刻,以至於雖然知道這個年輕警察不可能說謊——她的西斯天賦技能也證實了這一點,但心理卻實在難以接受。

「沒錯。」雷蒙德點頭:「所以我認為,棲息在森林深處的花面山魈主動出來襲擊巴士,這一聞所未聞的事件一定有其原因。」

「比如呢?」佐天追問。

「能想到的話……現在是魔獸的產仔期,說不定與這有關?」

啪啪啪!

雪拉扎德鼓起掌來。佐天則是睜大了眼睛。

這就是克洛斯貝爾的警察?以無能聞名的克洛斯貝爾警察?

分明很優秀嘛!

只是憑借在警察學校的經驗和自行搜集的資料,便能得出和身臨其境,並且曾經走遍整個大陸西部經驗豐富的正游擊士同樣的結論,這在以人數少而精聞名的游擊士協會里面,也算得上相當優秀的人才了。

「你們兩個,都上來吧。」雪拉扎德眯起了眼睛:「我找到一些東西了呢。」

「這個!」

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東西」,是一個大大的帆布旅行袋。拉鏈打開,露出了里面的內容物。

到旅行袋里的東西,就算雷蒙德也顧不上維護身為警察的面子了。他跑出車外,俯下身子大口嘔吐了起來。直到把胃里的早飯吐光才罷休。

相形之下,佐天淚子的表現要強上許多。畢竟是手上沾過鮮血,感受過死神吹息的西斯。雖然胃里也是一陣翻騰,但她仍然蹲了下來,仔仔細細的打量旅行袋內。

那是具凄慘無比的屍體,勉強還保留著生前的樣子。

乍一,大概和人類的兩三歲的小孩子的樣子差不多,但如果仔細觀察的話,身體結構,尤其是骨骼和牙齒,與人類都有極大的差別。尤其是頭骨兩側延伸出的螺旋狀結構,更是人類不可能具有的。

被剝掉皮之後暴露出來的紅色肌肉和白色筋膜縱橫交錯,不多的鮮血在防水布料制成的袋子底部積存,已經變成了黑紅相間的惡心顏色。

「這是……」

「沒錯。本來只想找到血跡,或者是揮發的化學葯品一類的東西,沒想到在行李架上找到了這個。」雪拉扎德嘆了口氣:「從它的反應來,應該就是它的孩子吧……」

沉默一時間籠罩在車內。嘔吐完畢,重新進入車內的雷蒙德聞言,也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究竟……是什么人……」

佐天不由握緊了拳頭,牙齒咬的吱嘎作響。

怪不得膽小的魔獸會主動襲擊巴士,怪不得在受了兩記魔法重創之後還不依不饒追上來,怪不得自己能從它身上感受到瘋狂般的憤怒和哀傷!

雖然人類的嗅覺聞不到被防水布包裹的血腥氣味,但魔獸的嗅覺是人類的幾十倍。當循著蹤跡來到烏爾斯拉間道的花面山魈聞到來自自己孩子屍體的血腥氣時,有多哀痛和憤怒,佐天根本難以想象。

「不知道。不過……」雷蒙德的綠色眼睛里,憤怒和興奮的火焰也燃燒了起來:「這已經不是魔獸襲擊事件了。這是案件,這是謀殺!」

「咦!謀殺!」

乍然聽聞雷蒙德所說,佐天淚子驚訝的叫出聲來。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烏爾斯拉的某個研究者做下的好事。

這並不稀奇。在學園都市,佐天淚子曾經親眼到過研究者們用活人——不僅僅限於errorchildren,在幻想絡事件中,就連她佐天淚子自己都曾經體驗過一把實驗素材的感受。烏爾斯拉的研究者為了研究,捕獲和殺死一兩只魔獸幼崽,又有什么稀奇了?!

不過現在來,似乎不是這么回事呢。

雪拉扎德瞥了她一眼。淡紫色的眼睛里全是胸有成竹的了然神色。這讓西斯學徒一陣沮喪。

——不僅僅是外表和魅力,連經驗都差了這么多嗎?來雪拉扎德前輩早就知道了的樣子……

「案件……嗎?你的樣子,似乎不是胡說呢。」

「當然不是了。」雷蒙德不滿的嚷道:「你們坐的車子是第二班開往醫院的,那時候第一班還沒從醫院回來呢。所以不可能是有人遺忘在車上的。而如果包裹的所有人是在站前街道,或者河灘站上的車,沒道理在到站之後,不把這東西拿下去吧?」

雪拉扎德又露出了笑容。

「的確如此。」她悠然的說著:「既然如此,這次我們要不要合作?」

「咦咦?和游擊士合作嗎?這個……」雷蒙德臉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你知道的吧。」女游擊士露出了一副吃定了他的表情:「在克洛斯貝爾,協會和警察局的關系可是有夠糟糕,如果你不坦誠一點的話……」

「嗚嗚……」面對雪拉扎德的手腕,雷蒙德根本是一點防御的余力都沒有,瞬間就敗下陣來。掙扎、動搖、猶豫和下定決心的表情在他臉上依次出現,最後他終於開口了。

「雖然在把所有的乘客調查一遍之前說這話有點為時過早,不過我想,這次的事件,針對你們幾個游擊士而來的可能性極大。」

「唔……怎么說?」

「花面山魈的產仔地比它們的棲息地更要深入森林。而且,產仔期的花面山魈會以血緣為紐帶聚集在一起,數量很多的雄性會在外圍警戒。」雷蒙德說:「潛入這樣的地方,在警惕的魔獸窺伺下偷走剛剛出生的幼崽,最後還安然脫身——有這樣的身手,要殺個把人不是輕松的很。這樣大費周章,要對付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吧。」

「借刀……殺人?」

佐天的面孔微微發白。

是不甘心的埃雷波尼**報部嗎?

還是想嫁禍於人的卡瓦爾德情報部?

或者是與前面兩者無關,單純是對協會和游擊士的侵害和報復之舉呢?

……

一瞬間想到的可能性太多,反而和一無所知也沒什么區別。

只是……

佐天惱怒的握緊了拳頭。

用孩子的屍體來激怒母親,這等手段是何等冷酷的人才做得出來的啊。

和這樣的人一比,那只上去像是惡鬼一樣的花面山魈,說不定還還可愛些。

「但是,在正式調查有結果之前,目前說什么都言之過早。」

雷蒙德的結論讓雪拉扎德和佐天淚子都點頭稱是。

「對你們克洛斯貝爾警察的印象,稍稍改觀了點呢。」

約定了聯合調查之後,佐天對雷蒙德說。後者則露出了閃閃發光的牙齒,做了個再標准不過的陽光帥男的微笑。

「這是我的榮幸……」

「嗚哇!」

就在雷蒙德要把腰弓下來行禮的時候,尖銳的悲鳴聲震動耳膜,讓年輕警察的笑容,就像石膏一樣凝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