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入朝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兩只狐狸(1 / 2)

名門 高月 2436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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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府就在東市對面的宣陽坊里,橫過一條大街再進坊走兩里便是,這條路張煥當年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可從來沒有象今天這樣輕松愉快,無意中的巧遇使得他的人生又充滿了陽光,那種從內心深處舒展開的暢快淋漓,使他對一切都充滿了信心。

「煥郎,你在想什么?」崔寧悄悄拉開車簾,眉眼里盪漾著嬌媚的神色,張煥心里一盪,笑道:「我在想,你已經是我的妻子,為何不跟我回家,卻要讓我送你回娘家。」

崔寧想起了林平平,她低聲勸道:「煥郎,你把平平娶了吧!這么多年她一直不嫁,便是因為你,我還從來沒見過如此痴情的女子,她從少女時代便喜歡你,一直等到今天,她都二十六歲了,你又於心何忍呢?」

「我何嘗不歉疚於她呢?」張煥微微一嘆道:「她從小和我一起長大,我母親早早出家為道,便是師傅一家照顧著我,這種親情讓我一生都難以回報,我自小便將平平當作妹妹看待,總希望她能嫁一個好人家,本來王思雨很喜歡她,我也有意想撮合他們,可是平平卻去了西域,後來我也慢慢明白了她心中的倔強,其實我也曾想過娶她,可是我心里總覺得對不起她,甚至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就這么猶猶豫豫,一年一年地耽誤下來,現在我心中又是惶恐,又是自責,已經沒有勇氣去對面這份責任。」

「你是做大事的人,有些事應該當斷則斷。」崔寧輕輕搖了搖頭,又象是對張煥說,又象自言自語道:「總歸是要解決的,你若不早點解決,你以後心中的歉疚就會更深,這件事,就由我來出面吧!」

張煥沒有說話,事實上他心里很清楚,就算自己站在平平面前對她道,「好吧!我願娶你。」她也未必肯接受自己施舍似的姻緣,這么些年來,她心里愛的或許還是多年前那個十八郎吧!歲月流逝,自己和她似乎已經錯過了緣分。

馬車慢慢減速,在崔府前停了下來,張煥跳下馬,將崔寧扶出馬車,他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你那兩個丫鬟呢?明月、明珠,怎么不和你在一起。」

話音剛落,兩個姐妹便跑了出來,三年不見,兩人就仿佛完全變了模樣似的,出落得俊俏水靈,明月拉著崔寧埋怨道:「主母,你出去怎么不帶上我們,害我們擔心一晚。」

「你們怎么知道我回來了?」崔寧有些奇怪地問道。

「剛才林小姐回來了,她說你就在她後面。」妹妹明珠嘴快,一下子說了出來。

崔寧無可奈何地笑道,「這個精靈古怪的家伙,竟然一直在我前面。」

這時,明月忽然看見了張煥,嚇得拉了妹妹一把,兩姐妹連忙上前跪下,「婢女叩見老爺。」

「好了,你們服侍小姐吧!」張煥命她倆起來,又回頭對崔寧道:「我的新府邸在永樂坊,明天我會派人來接你。」

崔寧默默點頭,她上前給張煥整理了一下衣服,叮囑他道:「煥郎,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會等你的人來。」

「我知道了,你進府吧!目送你進去,我就走。」,

崔寧嬌媚一笑,向張煥招了招手,便在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扶持下進府去了,張煥一直望著她動人的嬌軀消失,他心中頓時熱了起來,對明天他已經有些等不及了。

「走吧!」他翻身上馬,正要催動戰馬,就在這時,一名十二三歲的少年跑出了出來,高聲喊道:「張使君請留步!」

張煥拉住了韁繩,回頭打量這個少年,見他眉眼依稀和崔圓有些相似,他忽然想起崔寧給自己說過,她有個聰明絕頂的侄子,便微微一笑道:「你就是崔曜么?」

「正是!」崔曜向張煥躬身長施一禮,「我祖父請張使君進府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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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張煥見崔曜相貌雖然還略顯稚嫩,但舉手投足間從容不迫,隱隱有一種大器將成之感,張煥微微一笑問道:「我聽說崔少君這幾年足跡踏遍大江南北,可曾去過隴右?」

「我在去年曾去過河湟,看我漢家舊地,並考察過張使君在湟水所建的十幾所學堂。」

「那你以為可有不足之處?」

崔曜點了點頭,「小子信口雌黃,若有失禮處,請張使君莫怪。」

張煥眼中流露出濃厚的興趣,笑道:「不妨,你說就是。」

「我以為張使君建學堂是為了使湟水的漢人子弟重新回歸大唐文化,立意是很好,但具體的做法上卻有值得商榷之處。」

說到這,崔曜瞥了一眼張煥,見他笑容仍舊,並無不悅之色,又道:「河湟被吐蕃竊據多年,那里的漢人被強制推行去漢化,他們對故國的印象大都已淡忘,更何況他們的子弟,而現在張使君請人教授他們四書五經,一日學五個時辰,倒有四個時辰在背書,我認為這種教育有些流於形勢了,不如讓他們分批到大唐內地來看看故國的壯麗山河,增強他們大漢民族的榮耀感,這豈不比死讀經書要強得多?」

張煥不由暗暗點頭,他早聞崔曜被朝中大臣譽為神童,現在看來果然是有點名堂,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見識,他日崔家的振興,難道就在此子身上么?

想著,他又多看了崔曜一樣,少年文士目光淡泊,不動神色的冷靜,使他若有所悟,或許崔圓的突破就在此子身上了。

說話間,二人來到了崔圓的內書房,自崔圓半身癱瘓後,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書房里度過,讀書、教授孫兒、品味朝中大事,成了他每天必做的三件事,在山東時是這樣,回長安後也是這樣,沒有了公務的煩擾,更重要是超脫於事外,他開始有時間審視自己這十幾年所走過的路,審視自己的思想,審視大唐的現實和未來。

誠然,崔圓的理想是建立一種君弱相強的制度,縱觀本朝歷史,帝國的強盛無不種因於輩出的名相,貞觀之治的房謀杜斷、開元盛世的姚崇宋璟,而帝國的衰敗也無不起因於皇權獨裁,開元二十五年,李隆基罷張九齡,連續任用李林甫、楊國忠為相,將相國之鑒臣服於君權之下,又建翰林院、集賢殿,架空相權,黃麻之旨與白麻之敕並行,若般種種,終於引發了使大唐走向衰敗的安史之亂。

為此,崔圓極力主張世家朝政,以世家的權力平衡來制約皇權,十幾年來,盡管風平浪靜下暗流洶涌,但始終沒有掀起滔天白浪,帝國經濟開始恢復,人心思安、朝臣奮進,這更激發了他維護世家朝政的決心,可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世家朝政一直無法解決的軍隊問題終於成為帝國一步踏入深淵的陷阱,深淵里激流瘋狂,而且最暴烈的一道暗流竟然就是自己崔家,崔慶功的反叛使崔圓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他開始反思世家朝政的利弊,總結貞觀之治、開元盛世之根,潛移默化中,他一直堅持的世家朝政觀點已經不那么固執了,不!應該說不那么過激了。

「祖父,門下省張侍郎來了。」孫兒的稟報聲打斷了崔圓的思路。

「呵呵,請他進來吧!」崔圓將手中的書放下,隨即兩名侍妾將他扶著坐正了。

「你們先去吧!再上兩杯好茶來。」崔圓吩咐一聲,兩名侍妾應了,從旁邊的側門下去了。

「晚輩參見崔閣老!」張煥深施了一禮,他偷偷看了一眼這位曾權傾一時的舊時權相,只見他面容清瘦,身著青色的寬身禪衣,腿上蓋了一床厚厚的毯子,坐在那里笑呵呵地望著自己,桌案上已經沒有一本奏折,只有幾本發黃的舊書和一疊孫兒寫的策論,往日的風光和他的健康一起隨風而逝了,很多時候,時間往往決定一切,人生並不只是謀略之爭,某種程度上也是時間和生命的競爭,如果崔圓三年前不曾病倒,或許今天的大唐又是另一番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