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入朝 第二百六十八章 風雨將至(上)求月票(1 / 2)

名門 高月 2700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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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長安的大街小巷、茶館酒樓里都在流傳著同一個消息,朔方李正己將重走朱泚之路、割據一方,使得宣仁六年的最後幾天頗為不寧靜,就在李正己可能造反的消息尚未平息,一個真實的、許多人都親眼目睹的重大事件再次在長安街頭爆發,當朝兩大權臣崔慶功與王昂竟然在街頭公然發生了流血沖突,死傷近百人,崔雄殺妻案驟然升級了,然而,事情並沒有到此為止,就在千牛衛控制局勢一個時辰後,崔慶功一怒之下帶著兒子離開了長安,並公開放言,將使王家斷子絕孫,一種不安的情緒開始悄悄地在長安上空流盪,即將到了宣仁七年,或許將是動盪而不平靜的一年。

裴俊府前,裴俊次子裴明耀將王昂送出府來,裴明耀約三十歲,和其大哥裴明凱外形不佳相反,他身材修長、一表人才,而且為人處事十分圓滑,現任給事中,職位不高,但權力卻極大,他深知人情世故,行事十分低調,並沒有因為自己權重而囂張,也沒有因為自己是裴家家主繼承人而顯得強橫。

他將王昂扶下台階嘆了一口氣道:「王世叔,並非是家主不想攔截崔慶功父子,而是投鼠忌器,他在城外有兩千精騎不說,家父更擔心他在淮北的二十萬大軍失控,從而生出更多的軍閥,世叔,請理解家父的難處吧!」

王昂顯然對裴明耀的解釋不太滿意,他王家大門上的牌匾可是被崔慶功射了一箭,這種奇恥大辱豈是他忍忍就能算了的,再者崔慶功回去,必然會調兵對付他們王家,這樣的危機他裴俊卻只字不提,卻以有病在身為借口,不肯見他,王昂只感到一陣陣心寒,他陰沉著臉冷冷道:「既然裴相國只肯為崔慶功著想,那襄陽的危機只能我自己想法解決了,請轉告裴相國,我也要趕回襄陽部署,新年朝會,恕我就不能參加了。」

裴明耀大驚,他一把拉住王昂的手腕求道:「世叔請三思,家父豈能不考慮世叔的利益,此事萬萬不可沖動。」

「考慮我的利益?可我怎么看到的都是裴相國在做親者痛而仇者快之事,抱歉!我必須要走。」說完,王昂推開了裴明耀了手,大步走下台階去,裴明耀望著王昂的馬車遠去,心中不由一陣嘆息,屋漏偏遭連夜雨啊!

他剛要回府,卻見旁邊站著一個年輕人,手中拿著一封信,看樣子依稀有些面熟,可一時想不起是在哪里見過,那年輕人上前行了一禮,「在下牛僧孺,是張尚書文書,張尚書命我來給裴相送一封信。」

裴明耀想了起來,是見過他,曾經在門下省,他給自己送來過張煥的文書,他連忙拱拱手笑道:「原來是牛賢弟,真是辛苦你了,只是裴相正病卧在床,不宜見客,這封信就由我來代交吧!可好?」

牛僧孺見他客氣,連忙將信交給了他,「不敢,信在這里,張尚書恐有急事,請速轉交給相國。」

裴明耀接過信,又含笑向牛僧孺施一禮,轉身便進大門了,他剛進大門,臉上的笑容瞬間便消失了,他不屑地哼了一下,看了看張煥的信,信沒有封口,裴明耀很自然地將信抽了出來,打開,信中內容很簡單,只有一句話:「李正己已殺副使桑平,望注意。』

裴明耀眉頭皺成一團,他也明白張煥的意思,就是說李正己將要造反,這件事長安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何須他來說明?

而且裴四叔早上便就此事向父親做出說明,這只可能是張煥放出了謠言,想找借口進軍朔方,現在父親萬機待理,又不幸病倒,怎么能再把此事拿出來添亂,他張煥還嫌添油加醋不夠嗎?裴明耀冷笑了一聲,刷地將張煥的信撕成了兩半,隨手捏成一團扔到牆角里,快步回父親房中去了,但他前腳剛走,一個身著灰色長袍的男子迅速從屋後走出,將信撿起,一瘸一拐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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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從昨天晚上開始,裴俊便病倒了,而且病得不輕,昨天白天崔慶功和王昂的街頭火並徹底撕開了他脆弱的權力幕布,最後,他竟眼睜睜地望著崔慶功帶著兒子離開了長安,這幾天,朝廷的冷清則是用另一種方式嘲笑他的權威,不僅是從三品,幾乎五品以上的官員都提前幾天回家過新年了,也包括了眾多裴黨中人,他們不僅僅是對公務的懈怠,更多的是表達對他裴俊獨攬大權的不滿,法不責眾,面對朝廷運作的停頓,裴俊束手無策,對面江淮大軍的異常調動,裴俊除了警告之外還是警告,在內憂外困的煎熬下,裴俊終於病倒了。

房間里很安靜,彌漫著濃濃的葯味,裴俊疲憊地般躺在床榻上,臉頰深陷、雙目緊閉,這些天他一直在考慮朝中亂象出現的根源,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反對他大權獨握,權力集中本身並沒有什么錯,幾百年、幾千年來權力便一直集中在少數人手中,那為什么幾百年的政治傳統到了他這里都出現了岌岌可危的形勢呢?

應該說他很清楚問題出在哪里,說道底還是一個權力分配的問題,君權、各個利益集團、地方利益與朝廷利益,當這種利益博弈失去平衡時,各種隱藏的矛盾與危機便驟然爆發了。

「父親!」身旁傳來裴明耀的聲音,打斷了裴俊的思路,他微微睜開眼問道:「他走了嗎?」

「走了,但他揚言若父親不扣留崔慶功,他就立即返回襄陽。」

「不知大局的蠢貨!」裴俊睜開眼低低地罵了一聲,從前張若鎬就曾經對他說過,王昂此人是一只守戶之犬,他整天所思所想就是如何保住他的兩畝三分地,從來不會考慮大局如何,現在看來確實是這樣,自己為他平息崔慶功的發難,他非但不知感激,反而變本加厲地來逼迫自己。

「你有沒有告訴他,一旦崔慶功出事,江淮局勢將立即惡化?還有我在南陽駐軍八萬,就是為了防止崔慶功進攻襄陽,他不知道嗎?」

「孩兒告訴他了,可他情緒激動,根本就聽不進去。」遲疑一下,裴明耀又小心翼翼道:「父親,孩兒有一個想法,不知父親可願意聽?」

裴俊瞥了他一眼,不悅地說道:「你不是一向自詡能獨斷大事嗎?怎么現在又吞吞吐吐了。」

「是!孩兒在想,其實將崔慶功扣留甚至殺了也未必不可,就算他手下各自造反,也是力量分散,我們可逐一擊破,索性一舉解決這個江淮毒瘤,豈不是一勞永逸?」

「那李希烈、那李懷先呢?也是逐一擊破嗎?崔慶功手下造反,你又有多大的把握全部殲滅,你可了解他的兵力狀態,他的手下大將誰掌握了多少兵、你又了解多少?江淮若被兵災所亂,那對我大唐又意味著什么?」

裴俊越說越有點激動了,他坐直了身子盯著裴明耀聲色俱厲道:「如果把他們殺掉就能解決問題,那我為何不殺掉張煥?不殺掉朱泚!你可知道朝中的拮據,能調動多少軍隊,裴給事中,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

父親的嚴厲嚇得裴明耀跪倒在地,他連連磕頭,「孩兒知錯,請父親息怒,請父親保住身體!」

裴俊胸膛劇烈起伏,他搖了搖頭、失望地看著裴明耀,他並不要求兒子能和自己一樣事事考慮大局,關鍵是他沒有一種體恤百姓之心,安史之亂後大唐羸弱到了極點,好容易經過十幾年休養生息,國力開始逐漸恢復,尤其是江淮一帶是朝廷的錢糧基地,維系著整個大唐的生存,崔慶功雖然橫蠻,但他畢竟是世家出身,最多是想一方稱王,而沒有吞並大唐的野心,也沒有驅逐地方官,割據半壁江山,但他的手下大將卻是個個桀驁不遜,譙縣的周禮、許昌的田明真、舞陽的楊浩、符離的馬大維,哪個不是手握數萬軍隊,野心勃勃地欲效仿李懷先、李希烈。

一旦崔慶功出事,就將有無數朱泚涌現,那時不僅對江淮是滅頂之災,對整個大唐也將是致命的打擊。

「你去吧!我想休息了。」裴俊疲憊地揮了揮手,命兒子出去。

裴明耀不敢多說什么,站起來悄悄地去了,裴俊閉上了眼睛,什么也不想考慮,很快,天色漸漸地黑了,房間里變得十分昏暗,忽然,裴俊又被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驚醒了,不是來點燈的侍妾。

「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打擾我休息嗎?」

「父親,是我,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稟報父親。」這是長子裴明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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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地籠罩了長安城,離新年又近了一天,就仿佛暴風雨前格外寧靜一樣,時值新年前夕,長安的夜晚反而安靜下來,沒有了前幾日的喧囂熱鬧,尤其長安西市里更加冷清,大部分人家的年貨皆已備齊,來逛街的行人變得少之又少,不少店鋪也索性早早打烊盤點,開始清算一年的收獲。

在西市大門處有一家酒樓叫秦嶺酒樓,從規模上看它只算得中等水平,但這個酒樓市口卻很好,每天有大量的人來人往,不少都是西市的商人,正是由於商人們對各種消息的特殊關注,使得這個秦嶺酒樓成了長安有名的消息集散之地。

客人越來越少,秦嶺酒樓也准備關門了,十幾個伙計疲憊地打掃著店內,嘴里還嘟囔著什么?

「每天干得累死才給這么點工錢,我去給人打零工還不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