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安西 第三百一十五章 安西戰略(五)(1 / 2)

名門 高月 2513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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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事情就是這樣,當你想到一個可能,不希望事情向那個可能發展時,事情偏偏就會落在這個概率上,正如張煥的猜測,吐蕃軍的突然撤退正是吐蕃與大食達成了瓜分安西的協議,就在昨日中午,張煥大軍抵達龜茲的同一時刻,來自大食的使臣也抵達了吐蕃贊普赤松德贊的臨時行宮。

大食就象一個永遠也吃不飽土地的餓漢,在天寶八年怛羅斯之戰後,大食逐漸占領了大唐蔥嶺以西的廣大領土,它的目光隨即又投向了吐火羅的廣闊的土地,在擊敗吐蕃人,占據了吐火羅後,大食人再次回首東顧,目光越過了蔥嶺,窺視著那片盛產絲綢和瓷器的東方土地。

但是,大唐在怛羅斯之戰中所表現出的強大的戰力令大食人記憶深刻,它又象一條懼怕獵槍的惡狼,始終不敢越過蔥嶺--這座大唐的門檻。

事情的轉機出現在兩個月前,唐軍在北庭狠狠痛擊了大食的走狗葛邏祿人,幾乎殲滅了它的全部有生力量,葛邏祿舉國恐慌,遂向大食人求救,直到這時,大食人才決定試探性邁出第一步,為此,它需要一個跳板,疏勒就是它看中的第一塊跳板,占領了疏勒,也就取得了東進的制高點。

八月,大食吐火羅總督阿羅斯終於等到了巴格達的命令,哈里發邁赫迪親自下令,奪取疏勒、阻止唐軍西進,這也就意味著大食人的東擴開始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安西的局勢也由此變得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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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換城(今天的阿克蘇),這是一座絲綢之路上的重要中轉城市,它也是西域三十六國姑墨國的都城,城中人口約三千余戶,二萬四千人,這一個多月來吐蕃大軍一直便駐扎這座城中,尤其是吐蕃贊普也在此,更使得城中戒備森嚴,任何一個人的出入都要嚴加盤查。

雖然吐蕃大軍已經在十幾天前東去,但城中依然和往常一樣戒備森嚴,這是因為吐蕃贊普赤松德贊病重而未能隨大軍前行。

確切地說,赤松德贊並非是生病,他是在與大食人爭奪吐火羅時,被帶毒的流矢射中,盡管大食人事後送了解葯,但毒性已經入內腑、無葯可救,最後等待他的,是慢慢走向死亡。

此刻,這位開創了吐蕃一代輝煌的贊普已經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他躺在一張胡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褥子,凝視著窗外即將逝去的盛夏,安西的秋天到了。

季節的變換可以周而復始,但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死,赤松德贊並不害怕,在他看來,那是進入西方極樂世界的必經之路,他憂慮的是吐蕃,在他身後,吐蕃將走向何方?

赤松德贊的母親是大唐金城公主,在他血液里本也流淌著大唐的博大胸襟,但在青藏高原惡劣的生存環境下,博大胸襟也就演變成了征戰四方的野心,赤松德贊的一生幾乎就是一部對外擴張的歷史,向東他攻占河湟、河西,進攻大唐的隴右;向南,他與南詔聯手進攻劍南巴蜀,掠奪奴隸與財富;向西,他西征天竺、進占吐火羅;向北,他占領安西,虎視北庭,甚至出兵蔥嶺以西。

數十年的南征北戰,已經耗盡了吐蕃的力量,帶甲數十萬人輝煌不復存在,一直到他生命快走到盡頭時,他才終於幡然醒悟,可此時他能給吐蕃留下什么?

東方的奴隸、西方的土地、北方的榮耀都統統破滅了,連忠於吐蕃數十年的大小勃律也翻臉投向大食,現在,安西這最後一塊吐蕃人征服的土地也在唐軍咄咄逼人的氣勢中,逐漸消亡了。

一定要給吐蕃留下一扇走向復興的大門,也就是這個強烈的念頭,使得赤松德贊毅然決定與大食人達成了瓜分安西的協議,北面就是以拔換城為界,東面歸吐蕃,西面歸大食,而南面以於闐鎮為界,一樣東面屬於吐蕃,西面歸屬大食,這樣,吐蕃將與大食聯手對付唐軍的西進,吐蕃還有四萬余軍隊,而大食出兵五萬,兩家加起來便有十萬大軍,正好和唐軍匹敵,就在達成協議的當天,赤松德贊立即命令進軍龜茲的吐蕃軍西撤,撤到拔換城一線,等待與大食軍匯合。

但時間已經過去兩天了,不僅自己的大軍還沒有撤回來,而且應該依約前來的大食人也遲遲沒有消息,赤松德贊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大食人極可能是想讓他先消耗掉唐軍的力量,就象他希望回紇人來消耗唐軍的力量一樣,事情頗為諷刺地走了一個大圓。

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外間屋響起,跑到門口時忽然又變得輕手輕腳,仿佛怕打擾他的休養,門『吱嘎!』一聲開了,他的侍衛長快步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贊普,我剛剛接到消息,一支約三千人的唐軍騎兵從拔換城以北飛馳而過,向西去了,屬下擔心贊普安全,建議換一個地方。」

赤松德贊並沒有將自己的安全問題放在心上,他眉頭一皺,自言自語道:「三千人,這是要干什么?難道是他們嗅到了什么嗎?」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他眼睛一挑,又立刻問道。

「約一個時辰前。」侍衛長遲疑一下,又一次道:「屬下實在擔心贊普的安全,我們也只有三千人的護衛,一旦被唐軍發現,後果將不堪設想。」

此時,赤松德贊已經明白了張煥用意,想必他也意識到了大食人的威脅,派騎兵繞過自己的大軍,前往疏勒攔截大食人北上,但三千人是遠遠不夠,後面必然還有更多的騎兵大隊。

想到這,他便微微點頭道:「好吧!我們先到大石城避一避。」

大石城是一座小城,在拔煥城西北約一百余地,一個時辰後,三千吐蕃軍便護衛著赤松德贊火速向西北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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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德贊猜得沒錯,剛剛馳過拔換城的三千唐軍,正是王思雨派往疏勒的先頭部隊,每人雙馬,晝夜向疏勒進軍,率領這支先鋒的主將是白馬河阻擊戰中,負責包抄吐蕃軍後路的都尉將軍曹漢臣,他是安西節度使曹令忠之子,曾在疏勒多年,不僅和疏勒王室的關系很好,而且他十分熟悉疏勒那一帶的地形。

而他的副將,便是新任果毅都尉關英,也是赤松德贊的運氣好,唐軍中午剛剛在拔換城東面的阿悉言城休息了一個多時辰,為了抓緊時間趕路,便沒有在拔換城停留,而是從城北五里外呼嘯而過,否則他們若知道赤松德贊就在城中,無論如何也會進城活捉吐蕃人的贊普。

轉瞬之間,拔換城便消失在身後地平線的盡頭,此時,太陽已經西沉,在唐軍的前方,巨大而通紅的火球正冉冉西下,太陽仿佛就近在咫尺,幾乎占據了大半個天幕的盡頭。

從拔換城到疏勒,比到龜茲稍遠,約還有三天的行程,戰馬有些疲憊了,唐軍便換了戰馬,又略略放慢馬速,繼續向西行軍。

又向西行了約十幾里,天色便已經黑了下來,前方是一條小河,河水清澈見底、流水潺潺,曹漢臣一擺手令道:「休息半個時辰!」

唐軍沒有歡呼聲,時間很短,他們緊張而快速地忙碌著,牽馬飲水、檢查馬的狀況,再給馬喂食,最後才輪到自己,稍微洗一把臉,喝幾口水、吃點干糧,休息的時間就該結束了。

暮色中,河邊擠滿了牽馬飲水的唐軍,幾隊游哨分頭到四面去打探情況,這時,關英走到曹漢臣的旁邊坐下,笑道:「曹大哥好象非常熟悉這里的地形,總是在大家感到疲憊的時候就會出現一條河。」

曹漢臣也笑道:「那是當然,我小時候便隨父親四處遷徙,就曾經在拔換城呆過兩年,幾乎天天在外面放牧,這一帶我閉著眼睛都能走。」

他手順著河向北面指了指又道:「這條河叫做胡蘆河,順著這條河向北走約五里,就是一片大沼澤,夜里行軍稍不留神便會陷進去,所以我寧可從這邊較寬的地方跋涉過河,可若再往南走,河水則更寬更深,卻又過不去了,只能再向南走二十里過橋。」

「原來如此!」關英由衷地贊道:「跟著曹大哥果然少走很多冤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