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張桃花不等姜禹說下去,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這些都是長山的命數,是命中注定的,怎么能怪你呢?」
「什么是命中注定?」
「高高在上的神靈,掌握著眾生的一切,當我們生下來的時候,神靈已經給我們安排好了命運,我們所經歷的一切,歡樂也好,苦難也罷,都是神靈的安排。」張桃花說這話的時候,姜禹看不到她臉上的悲哀。
「可是神靈為什么要給我們安排那么多的苦難?」
「這是為了讓我們贖罪,我們的前世做了錯事,罪孽未消,所以今生才會有這些苦難。」
「前世?那我們已經死過一次了,死了還不能消罪嗎?」
「可能是罪孽深重,死了還不夠吧。」
「大家總是去神廟里拜神,是因為所有人都有罪,希望得到神靈的寬恕嗎?」
張桃花愣了一下,才緩緩道:「是啊,我們都是有罪的,長山是因為有罪,才會遭受此難,所以你不用自責。」
「那我以後天天去求神靈,神靈會寬恕我們嗎?」
「會吧。」張桃花低低道,蒼老的臉上悲哀之色卻越加濃重。
從那一刻起,姜禹成了諸神最虔誠的信徒。
第二天一早,走投無路的張桃花上路,去清水鎮周氏家族,求周祥瑞的兩位兄長去了。
清水鎮周氏家族,與趙氏家族乃是鎮中的兩大家族之一,周祥瑞正是周家的老三,有兩位親兄長。
周氏家族經商,然而無商不奸,為了利益,周祥瑞的兩位兄長不折手段,多是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周氏家族越做越大,卻有不少人被害的家破人亡。
周祥瑞不願與兩位兄長同流合污,一次劇烈爭吵之後,徹底翻臉,與兩位兄長斷絕關系,也因此被趕了出來,從此呆在了大吉村中。
張桃花是個孤兒,沒有親人,若不是被逼無奈,她也不會去求周氏家族,但願看在血脈親情的份上,周祥瑞的兩位兄長能伸出一次援手。
張桃花這一去,直到晚上還沒回來。
同時也在這天晚上,眾多村民涌上周家,要將姜禹趕走,周祥瑞身形瘦小,擋住了眾多村民。
六歲的姜禹躲在家中,他努力捂著耳朵,可依然能聽到外頭的叫罵聲,所有人都討厭他。
忽然,爭吵聲漸漸停了下來,死一般的寂靜。
張桃花終於回來了,四個人抬著一塊門板,她就躺在門板上,面容慈祥,似乎睡著了。
周祥瑞的嘴唇顫抖不已,身子仿佛是因為太冷,也劇烈顫抖了起來。
「這老太婆膽大包天,偷周家的東西,是她逃跑時自己摔死的,與周氏家族無關。」
那四個人神情冷漠,將張桃花放下,轉身就走,周祥瑞失去了理智,沖上去與他們廝打,激烈沖突中,周祥瑞被打傷了腦袋,鮮血直流,昏迷過去。
姜禹走到門外,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在那一刻,他的心跳仿佛停止了,連他的思維也停止了,他腦海里一片空白……
是誰,是誰在耳邊跟他說話?
「禹兒,我相信有一天,你的眼睛一定能看到。」
「禹兒,我給你做了一件衣服,快穿上試試。」
「禹兒,摸摸看,這是一顆松樹。」
「這是一顆草,小心點摸,別弄傷了他。」
「聽到了嗎?這是百靈的歌聲。」
「好聞嗎?這是桃花的香味。」
姜禹眼前漆黑如墨,什么都看不到,於是張桃花就天天抱著幼小的姜禹,在大吉村走來走去,用摸的方法,聽的方法,聞的方法,陪著他感受這個美麗的世界。
那個時候的姜禹,甚至覺得一輩子都不能看到也無所謂,因為有張桃花陪著他,他可以從張桃花的話中,想象出世間的美麗景色。
但就在這凄涼時刻,這些慈祥溫暖的聲音都遠去了,最後,姜禹的腦中只剩下了一個聲音。
「她偷東西,摔死了,她偷東西,摔死了,摔死了,死了……」
這聲音越來越響,回盪在姜禹的腦海中,六歲的姜禹嚎啕大哭,淚流不止,屋里的周豆豆似乎是因為聽見姜禹的哭聲,忽然也哭了起來。
「轟隆。」一聲雷鳴乍然響起,仿佛在譏笑姜禹的眼淚。
大雨傾盆而下,閃電在天空肆虐,冰冷刺骨的雨水轉眼就淋濕了姜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