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君遲走進來時,恰好看到少年正身穿明黃色的長袍,頭戴玉冠,細細的腰.肢,束黑金色的長帶,灑然而立。
寧君遲驀地就頓住了腳步。
這是他的小七。
可是,他就要離開了。並且不知何時,他才能回來。
他雖然想到要將邊境兵權,全部收攏在手里,以此來讓棠落瑾退一步——可是,等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小七,是不是已然娶妻生子了?
太子無子,終究是朝之大事。
棠落瑾回過神來,恰好見到寧君遲微微發怔的模樣。
「三舅舅?」
「嗯。」寧君遲快走了幾步,握了握少年的手,發覺少年的手心都是涼的,心下一嘆,松開手,把窗戶關了,這才回過頭來,又重新攥.住了少年的手,試圖將這雙手捂熱。
棠落瑾倒也不掙扎,由著寧君遲如此。
等到寧君遲當真把他的兩只手都捂熱了,把目光轉向他的雙足時,棠落瑾才黑了臉,搖了搖房間的紅繩,外頭侍候的小徑忙忙趕了過來。
「送兩盆炭盆來。」棠落瑾面無表情的吩咐道。
小徑忙松了口氣,笑道:「殿下,您早該吩咐奴才的。」然後還感激的看了寧君遲一眼。
其實他和長渠早就想著要在太子房間里放炭盆里,偏偏太子不肯,二人就算和太子再親近,始終身份有別,勸又不能深勸,只得聽從。好在信國公來了,一來就勸服了太子,倒是讓他們省了不少擔心。
寧君遲嘆道:「小七如此,舅舅並不放心。」
棠落瑾只道:「人是最能吃苦的了。這些小苦,旁人吃得,我亦吃得。」
寧君遲便不再說話。
等著炭盆送上來了,小徑還長渠還送上來了點心和熱茶,這才退下。
寧君遲並不喝茶,而是道:「我今日來,是來求畫的。」
棠落瑾抿了抿唇,不語。
寧君遲將棠落瑾按在舒適的躺椅上,蓋了很薄的薄毯,微微彎身,再一次認真問道:「小七,舅舅想要求一副,舅舅和小七都在畫里的畫,可以么?」
棠落瑾這才緩緩開口,道:「舅舅何苦?」
寧君遲只笑:「小七焉知,舅舅便是苦了?甲之蜜糖,乙之□□。也罷,舅舅為小七彈上一曲,若小七喜歡,再為舅舅作畫罷。」
寧君遲接著,就將自己的親放好,開始彈奏。
他彈奏的,正是從前清歡最喜歡彈奏的「寒鴉戲水」。此曲音色清越,韻味別致,卻偏偏不含男女之情。
然而,這樣的曲子,在從前的清歡手下,只會讓人覺得輕松。
可是,在寧君遲彈起來,這個曲子里,卻是輕松之余,有著怎么也消散不了的深情。
棠落瑾躺在躺椅上,微微閉目。
他初時只覺寧君遲不適合彈這首曲子,可是,聽著聽著,他卻又覺得,這曲子,倒也好聽。
到得後來,他竟是慢慢睡著了。
等再醒來的時候,房間里已然點了燈。
而寧君遲彈奏的曲子,也早在不知何時,變成了長相思。
棠落瑾微微一怔。
「孤燈不明思欲絕,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
曲中之情,竟是絲毫不再遮掩。
棠落瑾慢慢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正在彈琴的寧君遲。
寧君遲彈了許久,手指都出了血。
棠落瑾未曾開口。
寧君遲亦不曾開口,只深深地凝視著眼前的少年,唯恐看一眼,就少一眼。
一曲罷,寧君遲才停了下來,站起身,繼續一眨不眨的看向棠落瑾。
棠落瑾終於開口。
「三日後,孤會令人,為舅舅送畫。不過,舅舅這琴,以後都不要再彈了。」
曲傳情,傳的還是不該有的情。
自然不能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