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鷹視狼戾(下)(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511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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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汗帳內熄了燈,只有一盆燃乏了的炭火。賽罕和衣躺在榻上,頭枕了雙臂。陶腦上掀開了氈頂,一雙眼睛正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帳內帳外一樣寒冷,寒冷的靜,寒冷的黑暗,人仿佛就此沒在了天地間,只留思緒,清晰而深邃。

三哥的密信已然在炭火中滅去蹤跡,時局到今日,實在是讓人始料未及……

兩個月前,中原邊城衍州被韃靼突襲,小城破不過一天一夜,援兵未到城池已被血洗。韃靼此番實則並非當真要與中原開戰,起因只為內部紛爭。話要從草原由來已久的三足之勢說起:兀哈良、瓦剌與韃靼,兀哈良已在早年臣服於中原,留下瓦拉與韃靼抗衡而立。三哥在中原的暗中佐助之下坐上了瓦剌太師之位,條件便是消去戰火。可中原的要求不僅僅是瓦剌,還跨涉到了韃靼,因為三嫂的老爹爹正是韃靼的當權太師。

幾番斡旋與游說,老太師終於允諾三哥同與中原和談。誰知太師之子、三嫂的長兄卻心強好戰,爭辯不能起了異念,悄悄糾結人馬挑了一個物貧人稀之地於中原挑釁,為的就是破壞和談。可誰知這一戰端端釀出大禍!

這些年中原朝堂風雲變幻,老皇薨逝,新皇昏庸貪婪、排擠舊臣,兩年前更將自己的親舅父肅王爺貶送江南,名曰養老。今年秋,清濁兩派又起紛爭,肅王爺立保清流,再次鎮住朝堂。新皇一怒之下將老舅父貶至衍州,實則也不過是一時之氣。誰曾想這一去不過月余就逢此一戰,老王爺親自披甲上陣依然不敵,一時陷,滿城遭屠。肅王爺一家老小也在戰火中慘遭滅門之災。

這於中原是何等奇恥大辱!大兵壓境,正有踏平草原之勢!消息傳來,三哥只身犯險,夜訪邊境。走之前,下令所有瓦剌軍就地待命,沒有金箭萬不可妄動!原本酷寒之冬也不宜戰事,可賽罕接令後,再三思慮依然決定出征。這一回收干凈北邊的小部落,雖是鋌而走險,總歸沒有白費。瓦剌的勢力越強,三哥在敵對之中才越好說話。

此次密信也確是證實了這一點,雙方又談成了什么條件不得盡知,可中原一方畢竟暫壓了怒火,答應再通融一時。如今的邊疆就像澆滿了松脂的枯枝,一丁點的觸發就是漫天戰火。

前方談判,賽罕幫不上忙,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疆土。不過,三哥倒是替他解了一處疑。原來這一仗韃靼正是借用喀勒的探馬赤軍打的前鋒,這兩個是何時勾搭成奸,又是結下了怎樣的聯盟不得而知。只如今喀勒已滅,瓦剌收取了所有北邊的小部落,領土延伸幾乎要將韃靼包圍,韃靼便是想利用這件事從中挑撥,也不敢輕舉妄動。且他們此刻最該擔心的是中原,斷不能再豎他敵。如此一來,賽罕這邊倒是可以暫緩防備,至少那只探馬赤不會尋仇而來。

這大的隱患是解了,可那小的隱情依然不明。吉達究竟是為何……

「將軍!將軍!!」

靜夜中一聲聲急報心驚肉跳,賽罕一激靈騰地起身,大步轉過屏風,「出什么事了??」

「諾海兒!諾海兒不行了!」

「什么?!」

……

疾風如火,賽罕大步往醫帳去。一路上,火把集結,燒亮了夜空,到處都是默聲不響陸續趕來的軍士。

小小的身子放在草垛上,灰灰的小皮袍,亂蓬蓬的頭發,蜷成一小卷,像一只冰雪中失了群的小狼崽。賽罕走到近旁俯身彎腰,輕輕撫開她額頭粘濕凍結的發,無傷無痕,一張白慘慘、臟兮兮的小臉。那雙黑亮的小眼睛緊緊閉著,像是睡著了,又像是一骨碌就要爬起來忽閃著喊將軍……

「諾海兒,丫頭,丫頭……」

小東西自被抱回來就像她的名字一樣,一只賴皮皮的小狗兒。一年四季,戰火紛飛,從不見病,從不見苦。征戰中拖著走,隨意扔在車上,是死是活都要在戰後才知道。一次翻車,丈高的深溝,廝殺之中,賽罕都不曾命人去看看她。待到一切平息,拖上了車卻不見了人,還不待急,小東西竟是一出溜從荊棘叢里爬了出來,樂呵呵在溝底仰起了小臉。軍營之中,他也不甚精心,任她野生野長,雪融的水,草根的苦汁,每日里活得歡蹦亂跳,尋著機會就屁顛顛兒做他的小尾巴。

人說雜草不盡,如今,怎的一聲聲,喚也喚不回!!

「……咳,」

小胸脯忽地一起,輕輕一嗽,賽罕趕緊湊上前,「丫頭,丫頭……」

「嗯……嗯……」

見那小身子一漾一漾的,嗓子處像是噎了什么東西,身後的醫官緊著道,「將軍,得把她扶起來,沒力氣吐,怕是要憋死了。」

「哦。」賽罕大手在諾海兒脖頸下一撐,將她托在了胸前,未待開口叫,諾海兒突然直起身 「撲」一聲,一大口黑血直沖沖噴射出來,賽罕的衣襟頓時一團濃濁。

「丫頭!丫頭睜眼!丫頭!!」

血跡將那小嘴、脖頸染得一片可怖的烏黑,臉龐發青,氣絲將盡,那眼睛倒似閉得比先前安然。奪命散!奪命散!!一旦血氣上涌,內臟破裂,就是死路一條!賽罕眉心狠狠一皺,丟下諾海兒,轉身大步而去!

此刻整個營地都被火把透亮,人們卻只敢悄聲佇立,遠遠望一眼。見主帥大怒無聲,人人都捏緊了拳,只盼一聲令下,跨馬揮刀,痛痛殺出心中之悶!

軍師木仁一路急步跟隨,知道老六這心痛之下,只剩陰冷的殺氣!「將軍,將軍!事之起因尚不得知,待稍做查證再做計較!將軍!!」

「即刻遣散所有人,膽敢擅離職守,殺!」

「是。」木仁邊應著邊還想急勸,「將軍,將軍……」

賽罕猛一回頭,木仁立刻頓步當地。那目光猶如刺人的刀尖,誰人敢迎?此刻再多一字,他怕也是「擅離職守」,只得道,「……遵命。」

……

巡營的哨帳設在大營進出要害之口,帳外無火,只在帳中燃了一盞將將透亮的小燈。職夜換班都在此,行動手勢、少有人聲。已是後半夜的清冷,最後一班已派出,越發靜謐,只余一人帳中守備。

氈簾猛地打起,一陣冷風灌入。案旁人未待抬頭,心就不覺一個冷戰!終於來了……趕緊起身繞過案頭,俯身在地,「將軍!守衛長嘎落見過將軍!」

話音未落,只覺眼前一晃,陰影下來人抬起一腳重重往肩膀處來。身經百戰的嘎落無需防備便下意識往側旁一閃,豈料那一腳竟也是虛晃,人穩穩站定,一個漂亮的弧度,不待他再應,腳尖一點正中前額!力道之重,似鐵錘直擊山根穴,鼻骨爆裂,嘎落一聲慘叫仰翻在地。

賽罕一步上前踩住左臂,嘎落正欲翻身,賽罕一屈單膝將人死死卡住,順手從嘎落腰間抽出一把匕首,說時遲那時快 ,只聽「撲」的一聲,刺入左胸膛!匕刃端端露出半把,嘎落卻即刻凍住一般再不敢搏。

看到他來,嘎落已知自己凶多吉少,已是亡命之人,又怕得什么,可此刻卻不敢錯動分毫!老六有多狠,他手中的刀就有多准,此刻正扎在心肺之間狹窄的縫隙,只要他稍一動,一刀刺入心臟還則罷了,一旦破了肺,血灌入肺腔,這便是刑法中慘絕人寰的血溺,生不如死!

「將,將軍,末將究竟……」

「說!!那女人是誰,現在何處??」

此刻的問話已然沒了周旋,嘎落知道再不得掩飾。這些年他忠心耿耿跟隨六將軍征戰南北,是他最得意的左先鋒隊一員虎將。此番協從了副將吉達,並非兄弟義氣,為的也是草原大業,因此嘎落主動留下,立誓要以命佐護!

「將軍,末將並非於您背叛,末將只是不想我草原受制中原!太師與您兄弟六人與中原處處妥協,末將此番為的是我多少年被中原殺害的列祖列宗!此番成事,萬死不辭!」

「哼,」賽罕一聲冷笑,「狗屁!少錯一個字,本將軍即刻將你那顆忠心挖出來瞧瞧!」

「動手吧。」

「好,真是條硬漢子。你用你的心腸供奉你那祖宗,讓嗷嘎用他的心腸好好祭奠於你!」

嘎落一怔,他可是聽錯了?悍狼老六居然用十三歲的小兄弟嗷嘎來威脅自己,可見他此刻的計拙與絕望,不覺嘴角一撇笑,搖搖頭,「您只管動手。」

賽罕低頭在他耳邊,沉啞的聲音緩緩道,「就在剛才,我的諾海兒,死了。」

嘎落驚得瞪圓了眼睛,人說悍狼狠,殺人不眨眼,卻也知道他絕不碰無辜孩童。可他畢竟是狼,諾海兒便如他的幼崽,痛失之下,他怕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嘎落萬不曾想到今夜出逃,吉達他們怎的弄死了諾海兒?!這,這豈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