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相好的義氣心熱之人從命於右翼大將軍紹布,今夜帶你去見的也正是此人。」
「紹布?這……」雅予從一開始就沒有完全相信過吉達的所謂忠言,她唯一的一點點希望都是老爹爹講給她的那陌生的名字烏恩卜脫。究竟是敵是友不得而知,她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在冒險,卻萬不曾料,連這名字竟也只是用來誆她就范……
「紹布是何人你不需知曉,吉達有一點沒有騙你,他們確是要送你回中原。」
「他們……想要什么?」
「想要用你換回被俘的大將索布德。」
這又是誰?雅予不由蹙了眉,這其中玄機似一個套一個的漩渦,她越陷越深,越不清楚。
「索布德回來,邊疆再無寧日。」
不需多解釋,只這一句,其中厲害便不言而喻。雅予聽聞,眉頭反倒舒展,「他們不會得逞。我大周絕不會因此妥協。」
「哼,」賽罕冷笑一聲,「肅王乃兩朝元老,太後的親兄弟、朝堂的中流砥柱,衍州一戰,於那草包皇帝也是奇恥大辱。此刻你和那孩子死而復生乃是中原之大幸,清濁兩派,哪個敢站出來說不換?又有哪個還敢在此時力主和談?」
胸膛起伏,一遍遍倒吸氣也壓不住心中後怕,好險!今夜若成事,她稀里糊塗被換了回去,邊疆重燃戰火,生靈塗炭,她該如何面對戰死的爹爹和兄長……
「六將軍……」
賽罕挑挑眉,這拔了刺的小刺蝟果然柔軟。
「既然,既然你是烏恩卜脫的兄弟,可否送我去見他?」如今這似乎是她唯一的出路,他們是主和的,他今夜將她劫回更佐證了這一點。
賽罕笑了,「你想讓三哥送你回去?事到如今,你可知道我們和紹布兩邊於你會是怎樣不同?」
雅予搖搖頭,腦子好亂,哪里想得出,這一場事前前後後自己分明就是個糊塗人,此刻還,還想得出什么。
「紹布是大汗的親兄弟,汗庭上下,到處都是他的人。你這么個大活人再帶著個孩子,等見到三哥,所有人都會知道中原郡主駕到。」
「那,那依你的意思……」
「三哥忌憚紹布,紹布也一樣忌憚我兄弟們。兩邊勢均力敵,遂於你,若不想起紛爭,就只有一個共同的辦法。」
「你是說……」
「殺了你,兩邊清。最便宜的是,中原並不知道你還活著,所以,你一旦曝露在所有人面前,兩方於你,沒有不同。」
他的語聲是一貫的低沉,此刻聽在耳中更覺陰冷而不容駁斥,像是一枝朱筆簽了她的死令,曾經的厭惡都變成了絕望,「那……六將軍,你……你能不能……」
「不能。我沒那個本事。」
臉上的冰水都已干去,她那細嫩的臉龐並未因此而有稍許的暖色,依然是雪一樣白,一樣清冷,一樣冰涼……
「不過,我可以暫且留著這孩子的性命。」
這一句,聽著好輕……
「那……我呢?」
賽罕搖搖頭,「我不能保證。」
「……多謝。」
賽罕站起身走到帳簾邊,撩起一角,便有人遞進一個小包裹。他一臂攬了,走回帳中。
「看看吧。」
雅予趕緊接在懷中,打開小襁褓,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娃娃,睡也似睡得有氣無力,只淡淡的奶香熟悉得人心酸。低頭,輕輕將那小手拿起,腕見一顆小小的痣。鼻子一酸,淚再也止不住……
第一次看到女人的淚沒覺得膩煩,賽罕忽覺肩頭沉了一沉。眼前這二人,實在關系重大,留與不留,他都擔不起……
「留在我身邊,即日起,約法三章。」
雅予抹去淚,抬起了頭。
「一,忘記你是誰,學好蒙語,再不可講漢話。」
「嗯。」
「二,沒有我的話,不許離開我的眼皮子底下超過半個時辰。」
「嗯。」
「三,不得隨意靠近孩子。」
「這,我……」
「你離他越遠,他越安全。」
「……嗯。」
「別再指望有人當你是郡主,若真有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到了,你可聽明白了?」
「嗯。」
「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帳中仆女,是我從喀勒俘營中扣下的奴隸。」
從小受老爹爹教導,讀曉士可殺而不可辱!可聖人們卻不曾講過,若這殺不是殺自己,而是血脈骨肉,是否就可辱?這辱……又該如何吞咽?抱著懷中的嬌兒,雅予頭昏昏沉,一個念頭只是要活,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保留下季家血脈,她怎樣……都可以!
「叫一聲我聽聽。」
「六將軍。」
「再叫。」
「將軍……」
「再叫!
「……主人,」
這語聲撣去了所有的尊嚴,柔順又恭敬,冰涼涼的絕望,賽罕滿意地點點頭,「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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