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394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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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帳子越來越近,雅予的腳步又似扯了線的偶,不大自在。畢竟,離了那渦心不易,可真要投了去,那弄不好一瞬就萬劫不復的可能還是讓人有些怕。

帳外的守衛目不斜視問都不問,雅予不必回頭也知道是有人在她身後保駕,一定要將她送到那主人跟前兒去領受。遂只管站定,輕輕提了口氣,葯袋從一手換到另一手,果然姿勢順當了這才打起厚重的氈簾……

帳中好是安靜,已是黃昏時分,窗簾都放了下來,越顯暮色濃重。抬眼望去,遠離門側的一張六仙圓桌旁端坐了一個人。此刻衣襟半敞褪出一只衣袖,左肩裸//露,手臂平放在桌上。面前一盞小小的油燈燃著豆大的火苗,不見光亮,只攙和著一並把一旁藤箱中那冷冷的葯味送了過來。

他右手拈了什么正點在左臂上,聞聽人進來,抬起了頭。

銀袍裹身纖纖的一枝兒,素靜靜站在一邊仿若那白玉屏上一朵婀娜的小梅。淡淡鵝黃的頭巾把那白凈的皮兒襯得越發水嫩,一雙絨絨的眼睛強自鎮定,那目光投過來一點怯怯的局促掩也掩不住、盡數落在他眼中。賽罕眼梢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彎,復又低頭,專注手中的活計。

雅予站在門口,腿腳有些僵。他早已有言在先拒了她個干脆,此時硬上門已然顏面盡失,他又不知讓,更連個招呼都不打,讓她進不是,退不是,好是別扭。

無人理會,尷尬一刻就變作一個人干巴巴的無趣。看他一只手忙碌,知道是在給自己療傷,雅予猶豫了一下,抬步走了過去。

「將才碰到阿木爾,托我把這個……」一句托辭未說完,雅予便被眼前所見驚得一口涼氣抽起,整個人都僵在當場。

那小臂上的傷足有三寸多長,之前刀切的傷口再次掙斷撕裂如狗齒一般參差,翻起黑紅的顏色,半是凝固的血半是脫開的皮肉。此刻他好似綉花的女人一般,修長的手指拈了針線,小心縫合。彎彎的銀鉤一針刺進肉中去,指肚輕推,眼看著那針傳透皮肉探過傷口扎進另一端,再輕輕一挑,銀鉤帶了血珠從皮肉中挑破穿出。一絲絲,血染的腸線橫穿而過,慢慢扎,慢慢緊……

雅予只覺得腿腳發軟,渾身虛軟空落,所有的感官卻又在這一刻變得如此強烈,只仿佛那針線穿透在她的神經中,清晰地聽得到那線與血肉的廝磨……

心驚肉跳,一聲抽泣從喉中跳了出來。他一眼抬起,她趕緊握了嘴,緊緊咬了牙,把眼里滿滿的淚硬生生吞了回去。

就這么一針一針,一線一線,三寸的長平日里只覺短小,此刻竟似再沒了盡頭。任是他這般鋼筋鐵骨額頭也滲出了汗,若非他泰然端坐,巍巍的氣勢只若挺拔的山峰動也不動,雅予不知道自己要逃了多遠去。就這么守在一旁看著,目光被自己迫著一刻也不肯離開。好容易,好容易盼著那傷口一點點,一點點合攏,變成一條蜿蜒難看的麻線。

直到看著他在火苗上燒結了線頭,雅予那離了半空的魂魄才算歸了實位,趕緊尋了干凈的葯紗,沾了清水給他遞過去。他像是沒看著,沒接,只管在葯箱中挑撿著葯瓶。

雅予輕輕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低頭走近,小心翼翼地擦洗著那滿臂模糊的血跡。

她個子小,站著也不過是比他小小地高了一些。白凈的小手拈了葯紗那么輕,那么軟,顫顫巍巍撫在他滾燙的傷口上,留下一絲絲鑽人心窩的清涼。她擦得好仔細,生怕弄疼了他,不知覺就離得好近。燭光里,小臉上那細細絨絨的小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睫毛顫顫的,把那水眸扇得*漾漾,頭很低,淡淡清香從那曝出的脖頸後悄悄飄進他鼻中,賽罕不覺輕輕眯了眼,讓那丟了好久的味道把心里干裂的那一塊慢慢地滋潤,慢慢填滿……

清洗好傷口,雅予換了葯紗,見他打開了小葯瓶,輕聲道,「我來吧。」說著接過來用葯紗沾了依著之前的力道給他仔細塗抹。邊擦邊輕輕地吹著,粉唇嫩嫩嘟嘟,這熟透的小櫻桃多久未采擷,他輕輕咽了一口……

她的小模樣好專注,直把那皮肉傷做了小景同來侍弄,一點子葯上得都要干了、顏色越塗越深依舊不肯罷手,賽罕瞧著瞧著不覺有些想笑,「行了,包了吧。」

「沒好呢。」 小臉綳得嚴肅,好似她是那妙手大夫。

「一天沒見真長膽兒了。」

昏暗的帳中豆點的光,他的聲音沙啞好是低沉,近在耳邊又覺癢癢的。雅予沒抬頭,也沒敢直著頂,只訕訕嘟囔道,「……別老嚇唬我。」

這一句嬌嬌柔柔入耳,賽罕的心一時不備仿佛忽然沉了水底,軟得撐也撐不起來,不覺暗罵渾丫頭!狠狠攥了攥手,略轉開些頭。

雅予瞥了一眼,又留心在他手臂上,「多謝你於景同的安排。」

「謝不著。」

雅予一怔,轉而嘴邊就抿出了笑。這一個硬邦邦的「謝不著」比那周旋客套的不謝,比那家國大義的慷慨都讓人放心太多。阿木爾的信記下點點滴滴,她早知道他與景同絕非尋常,如何疼那小東西,如何給那小東西,都無關旁人,只關他父子二人。此刻當真聽在耳中,雅予的心里暖得化開了一般。

瞧那細白玉上綻出兩朵粉粉的暈,唇邊笑意然然直把那絨絨的雙睫都漾得彎去,賽罕瞧了好一刻,一開口,語聲更啞了下來,「若是,咳,若是當真想回來,就等著。先把五哥安置好,兩個月後我回來接你。」

雅予聞言手中一頓,原來……那也不過是一句狠話,野獸來,野獸去,如今養了娃娃,竟是養通了些道理。又想起那校台上的小胖子,不覺更綻開了臉上的笑容。

賽罕有些惱,「看我干什么,不想回去就留下!」

「不是,」她低頭開始包扎,柔聲軟語解釋道,「是不必了,我得著好法子了。」

賽罕一挑眉,「嗯?」

「那日你說便是做仆女也不安穩,我回去仔細想,確實有理。英格小主子早晚得出嫁,到時候不知要把我跟了哪里去,不知要跟了誰去。探馬營么,草原不太平,你們東征西走,怎好總帶著女人?你說要送景同回我身邊,這又認他為子,該是想著要寄養回大營。可我想著,」雅予說著語聲落寞,越低了下來,「我想著,孩子好不易有了親人……你若不嫌他,就帶著他。橫豎送回來,我也得不著常親近,不如……等著往後長聚之時。遂我得平安待到那一天,得給自己找個長遠穩妥的去處。」

「怎的?想通了要嫁給五哥?」

「不是。」輕輕在那葯紗扎好的結頭出挽下一朵潔白的小蝶,雅予這才抬起頭,認真道,「你們蒙族人信佛,佛祖身邊的人該不會再有人動雜念了吧?」

賽罕濃眉一蹙, 「佛祖身邊的人?你要做什么?」

「左翼大營有一處所在,那里的人每日吃齋侍佛,從不問營中俗事。若非祭祀與年節,也從不與人往來,最是清靜。你說,這可不是個最穩妥的避身之所?往後……」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賽罕強壓著騰地躥上來的火氣,「那都是死了男人兒子、絕了生念的女人!大嫂是覺著她們可憐給安置了一處,一輩子念經就等著超度,都是些活死人!」

雅予被他突然的大聲嚇了一跳,不解道,「那不正好?一來,你不用擔心我會漏了身份;二來么,也不會,也不會有人會想到冒犯侍佛之人。我在那好好兒待著,三年五載的,等著丹彤回來,等你把我和景同送回中原去,到那時斷不會有人起疑。」

一句一等,等丹彤,等他……都是為了回中原!那嫣然的笑容直把那活地獄一般的日子甘之如飴,賽罕只覺一腔熱直往下走,臉上的陰雲慢慢聚攏,深凹的眸底更覆上一層陰冷的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