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472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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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下的流淌越來越濃,越來越厚,褪去了外袍,綢布的里褲被灌的潰不成形,膠粘著雙腿。劇痛中,意識早已支離破碎,一點點精神支撐只夠展開眉目。身體虛空,流盡了最後一點溫度,薄風里人瑟瑟的好似霜凍的枯葉。全身的重量都淌去了身下,墜沉得她幾乎站立不住,連那疼痛的顫抖都隨著氣息一點點弱了下去。她像一個粘不好又化不開的泥塑,難看的姿勢,一動不能再動……

目光直直的,瞪大的眼睛莫名地增添了些氣勢。不遠處的那東西,月光透過樹冠稀疏空落的間隙籠罩在它身上,仿佛特別投下的光亮將那斑點的皮毛照得文理清晰,骨架嶙峋頂出結實的肌肉越顯猙獰,一只正直壯年的豹子。幾是要崩斷的神經已然失去了感覺凶險與恐懼的能力,眼見那抬起的前爪忽地停在了半空,印在眼底那一步步逼近的影像也隨之頓住。它依舊悄無聲息,斑點下兩只狹長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

……意識殘存,一點點記憶里都是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被他裹在懷中,透過囚車的圍欄指給她看那冰天雪地里的爪印,他說,這是豹子。那個時候她冷,只知在懷中奪他的熱量,那形狀根本就不曾入眼,可他熱熱的唇卻是貼在耳邊,連他的話帶他的溫度都融進她心里。

他說這山里的豹子與草原上不同,草原上是獵豹,捕食以速度取勝,奔跑起來閃電一般。而這里的豹子更像貓,靈活的身軀竟是能很好地藏於樹上,獵捕靠的是偷襲,因在林中極為隱蔽,一旦撲下來,獵物根本不及反應就會被咬斷脖子!當時聽得她狠狠打了個冷顫,他笑,說不怕,相與老虎和狼,豹子對人並不敏感,在未受到攻擊的情形下絕不會主動吃人。遂要記住,若有幸在豹子撲食前發現了它,千萬不要動,它必是看過一刻就會悄悄退回林中。

眼前這一只沒有從樹上躥下偷襲,可那陰冷的目光即便是在暗中窺視也讓人毛骨悚然,許是她趴著久久未動讓它不能判斷,又因她起身的動作而招來那蹣跚的靠近。此刻駐足,它警惕又疑惑,她的不能動意外地遏制住了這一觸即發的局面。雅予看著那停在半空的爪子,眼睛都不敢再眨一下。

僵持……

時間仿佛凝固在人與獸那始終無法交遇的對視中,周遭的一切都變成了對方的眼睛,靜謐如此絕對,生與死的一線之隔在她迷離的意識里聚攏、擴大,又越來越模糊……天地漂浮起來,人也輕,只可惜,虛空的身體無論怎樣也把持不住那流失的氣息,還在一點點、一點點地往下沉,離開的感覺那么實在。汗水從額頭、從身體的每一處滲了出來,不知那里頭是否已然枯干,竟沒有帶出絲毫的熱氣,水珠滑下,長長冰涼的痕跡……

血與汗一起流淌,她木然地感覺,木然地聽,聽那流淌的聲音,疼痛隨著汗水流進毛孔、神經,聚攏在腰腹,拖拽與撕裂,仿佛要生生將上下斷開。手死死攥著,與那斷裂爭奪著最後一點力氣,狼頭柄刻進了皮肉中卻不曾帶來一點知覺,她可以不動,沒有力氣動,只是她怕,怕那斷裂之後的倒塌,她該拿什么來支撐……

不知過了多久,目光渙散,不遠處的斑點漸漸融入月光投下的樹影里,尋不見。雅予知道她撐不住了,飄散的意識奮力在腦中搜刮著他的話,他可曾說過一只豹子吃下多少肉可以飽腹?她一個人,夠不夠……

細細的搖晃與顫抖捕捉進那斑點下深藏的眼睛,前爪慢慢抬起,似有些不確定,在空中向後頓了一下,終是向前踏去……

「昻!!」

突然,一聲長長的嘶鳴響徹夜空!仿佛從天上劈下的驚雷,震得那破裂的身子僵在原地,露出猙獰的野獸也驚得停了爪牙。眼前一道銀白閃過,風馳電掣,龐然而降,端端遮擋在她面前。待看清,月光下,黑漆的叢林中身形矯健,通體雪白。

天哪!飛雪豹!!

豹子的機敏將眼前的突如其來瞬間消化,看著這熟悉的獵物,那悄無聲息的靠近終於爆發成了力量,猛地撲了上來,尖利的牙齒一口咬在飛雪豹的脖頸!

這么近,鮮血撲地噴了出來,雅予只覺心驚肉跳,死亡突然在眼前變得如此熱烈!卻見飛雪豹長嘯一聲,昂起頭就著傷口將那斑點的身軀拽了起來。四蹄飛揚,風一般的旋轉,將那長身的豹子狠狠摔砸在一棵粗壯的樹上!

鮮血橫飛,一梭梭撲灑過來。

從未見過如此激烈的場面,從不曾想到一匹食草的馬兒能有如此的膽量與魄力!搏命之狠讓一只凶殘的野獸無處逃脫!

無處攀爬,四蹄撲騰,那野獸死死地咬著不肯松口,尖利的爪子在雪白的馬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耳聽得骨頭與樹干碰撞出碎裂聲,飛雪豹奪命的氣勢力量無窮,幾番摔砸,豹子身體下垂,顯是不支,正是要松口尋得解脫,說時遲眼中快,嗖一聲!遠處飛來一支箭正中豹頭!凄聲慘叫,終於帶著爪牙栽倒了下去。

滿身鮮血的飛雪豹立刻掉轉頭,俯身跪在他們身邊,低頭,輕輕去嗅昏迷中的主人……

遠處馬蹄聲響,惹起林中風聲簌簌。

一切都來的太快,看著眼前那穿行而來的人,雅予愣愣的,著神明一般從天而將的,不是她的惡魔,是……

小腹中突然崩裂,整個天地墜入黑暗……

快馬飛奔,一躍而下,那欽一把攬住癱倒下去的人,「雅予!!」

……

空曠的原野中支起數十頂氈帳,百騎衛隊嚴密護衛,傳百里流哨。熊熊的篝火沖天映照,清冷的月光被奪去了光亮,懸在夜空的一角,淡淡的……

兩處氈帳,一個昏迷,一個幾乎已經死去,兩個都是心頭最軟處的神經,那欽辨不出哪一個更當緊。心被焦灼烤干,殺人的瘋狂按捺不住,一點耐性為的只是此刻他們依舊殘存的生機,沉在面上沒有一絲顏色,落在手下,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濕濕的手巾輕輕沾了沾那干裂的唇,眉頭緊皺,牙關緊咬,臉龐的棱角顏色越是深重;英俊與剛毅,歲月中磨練,早不見了曾經的熟悉,卻在這沉沉的睡夢中又透出幾分兒時的模樣。那欽抬手仔細從他的額頭輕輕擦拭,擦拭那污濁的血跡,耗盡的汗水……

自己比兄弟長三歲,差得不多,卻總記得是他小。兄弟自幼話少,什么都在心里,狠勁卻時刻存在行動之中。一路長,他惹下多少禍、受過多少傷,每一次都是那欽應了他的狠去幫他頂,不分青紅皂白,為的就是兄弟,轉回頭再悄悄帶了他避了父母兄弟去到遠處,給他看傷,還有給他教訓。

他是那欽護大的,也是打大的。只不知從何時起,他個子越來越高,惹的禍越來越大,那欽恨得牙癢,手下的鞭子抽過去再不惜力。他只管嘴硬,從不還手。終是有一天,一匹快馬奪天下,血雨腥風里撐起一方天地,他獨領風騷,成了草原上最英勇的巴特爾!

依舊是打他,為他擋禍,可那欽心里的驕傲沒有人真的知道。兄弟出事了,不管起因如何,那欽腦子里跳出的反應就是去替他,像從前一樣,這是這些年他兩兄弟之間慣有的相處之道。可此一番事情棘手,兄長們合力才算有了解決,交易一旦做成,都松了一口氣,狠心送他千里赴北山。這是最好的結果,可那欽卻怎么都放不下,請命三哥,獨自領兵看護通往北山的路,不能替他,也要護兄弟平安服刑,等他出獄的那一天。

誰曾想,到底是大意了,錯漏了韃靼的邊境。這一錯,一場大禍……

老六狠,看那場面必是殺紅了眼,連馬匹都不曾放過。一把刀,一個人,便是木樁一個一個砍過去要耗去多少精力?三十六騎血肉之軀,他是如何撐到了最後?便是幾頭雄獅的力量也不足夠。沒有力竭當場倒斃算是他命大,此刻他像是累了睡著了,大夫查看過後也無話可說,可打過仗的人都知道,一旦耗盡了精力陷入昏迷的沉睡,十有八//九都再也醒不過來。此時除了等,那欽別無辦法。兄弟妙手治愈了多少疑難雜症,救了多少命,可他的病症卻從無醫葯……

「將軍,回五將軍,」

耳聽得人輕聲喚,那欽回神一眼看到帳簾旁恭敬回話的正是大夫,他趕緊起身迎了過去,「怎樣??」癱倒在他懷中,雅予滿身是血,直看得那欽心驚肉跳,他不敢想這一幫野獸一般的男人若是也曾襲擊她,該是怎樣的情形。

「回五將軍,那姑娘並未受任何外傷。」

「哦?」

「是小產,血崩而至。」

「什么??」那欽一把將大夫拖了起來,「小產??」

這一年的時間,那欽早已心灰意冷。老六吃都不吐骨頭,當著人的面搶了她走,回來的時候是怎樣的情形都不為過。只是,耳聽得小產二字他的心還是不由地狠狠揪了一把。好在立刻回神,抿抿干澀的唇,艱難咽了一口,「嗯,知道了,好生照看。」既然身上並無其他的傷,想來是老六早早查得不測將她安置,只是事後驚嚇導致小產,好好做個月子休養也便不妨。這顆心總算是放下。

「將軍,」回話的大夫卻似並未隨他安穩,小心看了看臉色,又道,「這姑娘小產實非尋常,如今……」

「嗯?」三哥一得了北山出事的信兒就將金帳最好的大夫遣來隨他,此刻看著那面上幾是抽搐的面色,那欽驚道,「如今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