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999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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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和!進來!」

雅予沖著靠在門口、一身臟兮兮的小家伙厲聲喊道。將才在公主府中那一團忙亂、哭喊和著濃重的葯氣仿佛都刻印在了腦子里,此刻她努力端坐在椅中,眼前鼻中依舊揮散不盡,只覺頭暈目眩、腿腳虛軟。

難遏的怒火帶著絕望的哭腔,語聲顫抖深深發自胸口,從未見雅予如此動怒的下人們都驚得戰戰兢兢、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可那靠在門邊的始作俑者卻安安靜靜地眨巴著小眼睛瞅著,仿佛這一切與他毫無瓜葛,讓那重壓下來的氣勢落得輕飄飄的。聽到自己的名字,小家伙乖乖抬腿邁進來,小袍子撕扯得歪七扭八,拖拖拉拉纏著腳步,小箭筒歪到了屁股後敲打著靴子後跟,每走一步都吧嗒吧嗒的。

眼前這張酷似自家兄長的小臉平日只覺貼心親近,此刻看那一副不知所為的模樣竟好是無賴,雅予生氣之余更覺傷心,強穩了語聲道,「告訴額吉,是誰把巴圖哥哥打成那個樣子的?」

景同應聲抬起了小手,眼看著就往嘴邊送去,雅予一把握住了他的小腕子。不知可是小時候嘬慣了他阿爸,小東西最喜歡咬拇指尖,每次瞧著就覺得可憐見兒的招得人心疼、心軟,卻怎奈禍起闖來一接一個!起先雅予怎么都不能信、千方百計為他找藉口,如今不過短短幾日,她這做娘的心便已然為著他處處愧疚起來,因恨道,「往後再不許吃手!說,巴圖哥哥是哪個打的?」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腕子動不了,指頭一轉指向自己的小鼻尖,「恩和。」

「你……你!」明明知道就是他,可這么一認,頓時讓雅予那唯剩的一點點開解的希望都破碎。想起巴圖鼻梁上那高高腫起的傷口淤著黑紅的血,與眼珠子不過半個指肚大的距離,雅予心顫不已。再瞧自家這豆子大的小魔王,如此清澈的眼睛,如此平靜的神態,看不到一絲的不忍與害怕,頓覺曾經老父親所言的仁心慈和、德善從行都失了根本,她竟是不知該從何處開口教訓,「那么重的傷……那么重的傷,你哪來的力氣下這么重的手?!」

小家伙聞言低頭用另一只閑著的小手伸到懷里去摸,小心翼翼、好寶貝地掏出一只三角的小玩意兒舉到雅予面前,咧嘴兒笑露出一排小奶牙,「這個!」

雅予接在手中一看,驚得瞪大了眼睛。這東西叫射,可彈射彈丸、毒鏢,莫看小得不起眼,若是打得精與弓的射程不相上下,且目標小、威力大,所謂四兩撥千斤,是刺探、聯絡的兵士們隨身必備之物。手掌中的這一個,物件雖小卻是五臟俱全,骨架與弦綳皆用的是真正的牛角和牛筋精心而制。這分明就是殺人的凶器,哪里還是小孩子的玩物??

「這,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將是破春時節,草原上冰雪未盡已是呼呼的大風天氣,小家伙在外頭吹了一天,一暖在房中很快就熏出了小鼻涕,這一會兒小腦袋湊在雅予跟前兒邊瞧著那物件兒得意不已邊時不時吸溜著鼻子,「阿爸,是阿爸。」

一聽到那意料之中的兩個字,雅予的愧疚和傷心立刻躥成了心火!早該料到是那狼東西!自己都獸性難馴,能教出什么好孩子!也怪她自己不省事,先是為著孩子的身世和安全,如今又一心只念他父子情深,放手放到今日,眼看著就要三歲了!三歲,據說兄長當年早已能識千字、做文章,如今他親親的兒子大字不識一個,倒是跟著那狼阿爸常做些旁人根本弄不明白的訓練,泥盤地形,一擺就是一天,動都不動!弄得小東西話到今日都說不清楚多少,言語中倒是常蹦出些雅予都聽不懂的戰術之語。早早學會了使那開了刃、鋥亮的靴刀,又跟著熬鷹、奪羊、獵兔,血濺一身眼都不眨!如今豆大的小人就敢闖出這么險的禍,實在不敢想離那殺人上戰場的日子還有多遠!

越想越氣,連帶著對賽罕的火,雅予再也壓不住語氣,「阿爸,又是你阿爸!給你這東西,他是如何教你的?讓你拿著去闖禍、打人、還是即刻就去奪營拔寨??」

小景同瞪著眼睛瞧雅予,這一大串話只一句聽懂了,老老實實答道,「阿爸說:打准。」

「打准??打誰打准?你的親兄弟?!你才多大個東西,小娃娃們一起玩耍而已,巴圖哥哥比你高那么些、那么有力氣,知道為何此刻躺在榻上的是他不是你??」

額吉生氣了……小景同覺得有些害怕,記起來阿爸走的時候說:不許惹額吉生氣,額吉要是生氣了,回來阿爸要生氣,遂小腦袋努力地想清楚才又開口,「哥哥……打得不准?」

「你,你放肆!!那是你的親兄長,若是他當真與你較勁,你如何逞得半點能耐?!血脈相連,他懂,你卻不懂!小小年紀,竟是這般血冷!」氣極之處,言語只管重。小土匪坯子的話都到了口邊,雅予這才噎住,看著這不成器的小東西,更恨自己,一時愧對先父先兄的悲然傷感統統涌了上來,「不教訓你如何了得!拉嘎!!」

「奴,奴下在,主人……」

「呈家法來!」

「家,家法?」

拉嘎哆哆嗦嗦一問,雅予才覺自己是氣糊塗了。異地他鄉,無根無基,尚未成家哪來的家法?無奈情勢之下,一眼瞧見小家伙背後的那把小弓,順手就摘了下來。

「啊!」景同立刻急了,跳起來去奪,雅予站起身一把攔住。小東西發了狠死死扒著她的手臂,相比那深深掐進肉里的力量,眼中那單純的狠更讓雅予心驚不已,指著眼前的椅子厲聲喝道,「趴下!」

咬著牙,小唇屏得薄薄的,小家伙皺著眉頭盯了雅予好一刻終是松了手,彎腰趴下。

椅子高,兩只小手努力把著,腳尖勉強點地。小屁股撅起,折彎了小小的身軀。不叫也不鬧,安靜地低了頭,悄悄嘬著拇指……

雅予那氣得顫抖的手高高舉起,僵在了半空中……

忽覺小弓的另一頭一沉,雅予回神,眼前一張微笑的臉,竟是那欽。他向來最知避諱,北山歸來從不曾來看過她,此刻竟是獨自踏入後院讓人不得不詫異。雅予正是驚訝,卻見他未出聲,只是微笑著要接過「家法」,雅予猶豫了一下放開手。

「兄長,這孩子實在是……啊……」解釋的話未全,只見那小弓箭已經狠狠落了下去。蘇赫所贈之物也都是真材實料,木頭弓背和木頭椅子夾著那瘦瘦的小屁股發出悶悶的一聲響,仿佛抽在了雅予心頭,疼得她立刻眼淚汪汪。

一起一落,那小小的身子像是長在了椅子上,隨著那力道推著厚重的椅子吱嘎作響。小人兒死不出聲,一動不動。

打了幾下,那欽終於住了手,單膝著地,低頭瞧著景同,輕輕從那小嘴里撥出他的拇指,「疼不疼?」

小拳頭握得緊緊的,景同眨眨眼睛,安靜地搖搖頭。

「知錯了嗎?」

小家伙吸溜了吸溜鼻子,輕輕嗯了一聲。

「哈哈……」那欽仰頭大笑,隨即站起身招手叫隨從,「快去,趕緊抱去上葯。」

「是!」

看著景同被抱走,小袍子都破得露出了棉花,雅予一時更收留不住眼中的淚。身邊的那欽一同瞧著,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她道,「這跟老六一樣的骨頭,教不出、打不服的。」

「……讓兄長見笑了。」

那欽笑了,「旁人也罷了,我若要笑,二十年前笑到今日,早笑哭了。」

這話揶揄的就是自家男人,雅予想陪著笑卻笑不出,在那欽面前也不避,只管傷心地抹淚。

「好了,」那欽柔聲勸道,「自打見了這孩子,一旁瞧著,早就知道他隨老六。私下還跟兄長們說笑,說這哪里是撿來的,八成是……」本想說八成是老六親生的種,可想想眼前的人這玩話實在不妥,便咽了回去。「你也莫急,這孩子若真像老六,娘胎里就帶了主意來,誰也左右不了。往後就給老六教吧,我沒把他打服,看他能不能把自己的兒子教出來。」

「嗯,我知道了。多謝兄長。」

「嗯。」

孩子的事說完,兩人都不再言語。雅予傷心了一刻方覺失禮,趕緊擦了擦淚,請那欽落座。

「不必多禮。」那欽擺擺手,站著沒動,「我今兒來一是為著恩和,恐怕你只知大的不知小的,徒生閑氣;二來么,你們的親事就在這幾日,老六雖是說只行個家禮便要起行,可畢竟是他終身之事,兄嫂們都看得重,我自是也備了一份賀禮。其中有一樣是原先說給你的那把琴,不便呈在公中,今兒先送過來。」

他語聲平和,面上的笑容疏遠有禮,雅予卻好是怔了一怔。想起這所有的一切開始之前,燭燈下分食一盒遠道而來的點心,說起他明日要往中軍大營去辦差,順便請一位懂中原樂器的琴師回來,好將那藏在遠處的琴搬回她帳中。彼時相對而笑,親近的感覺好似那一盒家鄉來的點心,如今想來,竟恍如隔世了……

「那是稀罕物,……兄長也是愛樂之人,雅予如何當得起?」

那欽笑笑,「不妨。那琴,原本就是給你的。」

聞言雅予並未再言謝,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老六那兒我自會知會他。」

「嗯。」

「不早了,張羅給恩和弄些吃的吧,清淡些。我先走了。」

「多謝兄長關照,您慢走。」

「嗯。」

兩人一起步向門口,幾步的距離,好是安靜。

「巴圖的傷不妨事,四哥四嫂都是自家人,你不必擱在心里太過不去。」

「……嗯,知道了。」

夜幕初降,大步而去的背影在昏昏的暮色中很快就消失不見。雅予立在門邊,寡落落的,總覺得像是有什么事沒了,卻怎么都不記得了……

……

入夜,窗外又起了風,呼呼的;外間攏著一只暖爐,卧房里冷熱適宜,高幾上的燭燈照著床幃里依偎著的娘兒兩個。

疊著雙臂趴在枕上,小景同已然熟睡。雅予輕輕撫摸著裹在被中的小身子,一時掛念那野外狩獵之人,一時心疼那腫得高高的小屁股,再也合不得眼……

人們都說老六的兒子跟他脫了個模子,原先於這恭維似的客套雅予從未放在心上,景同的模樣一板一眼地刻了自己的生身父親,與賽罕那帶了異域之風的長相根本就沒有半點相合,誰曾想,真正朝夕相伴她才驚覺這話中的意思。

她喜歡景同像他,覺得這是上天於他們的償補,可如今這驚人的相像卻有些讓她憂心。賽罕狠,人情淡薄,狼一樣的機智與殘忍成就了他的今天。雖說也像那欽所言秉性多是娘胎里帶來的,可雅予知道這與他那沙漠中的生死之行分不開。在那之前,他是阿爸選中的醫術傳承之人,性情淡薄,行醫救人。而景同像的是今日的賽罕,若是只有了他的狠與無賴,卻沒有他的本事,往後豈非要成了個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