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641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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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燭光融融,不知可是因著窗邊多掌了一盞,橘黃的光線滿滿漾漾仿佛春日暖暖的日頭鋪進房中每一處角落,往常高幾上那一支小燭孤零零獨自的清冷散得無影無蹤,人也不及避,浸在其中,再說不得那冬日的冷……

雅予靠在床頭,看著身邊的人捧著一小碗粥輕輕撥著湯匙,輕輕地吹著。一身英武的軟甲依然掩不住淡雅的書卷氣,燭光照在他臉上遮掩出半邊側影,將那清秀的鼻襯得越發挺直;白凈的臉龐被草原的日頭和風染了一層薄薄的麥色,柔和中添進幾分剛毅,眼窩的倦色暗影里勾出凹陷,顴骨更顯出了棱角,他竟是……清瘦如此……原先,怎的不知已是這般親近,那眉梢的形狀,兩鬢的發線,連唇邊一笑就彎出的小窩,印在心里這么清晰。頭頂的白玉簪磨得晶瑩剔透,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她贈於他的生辰賀禮,記得那天他便插在發間,從此以往……

斯人如故,一絲一毫都不曾忘,只是她卻忘了……原來男人也可以溫潤如玉,這般細致;也可以和煦如春,這般溫暖……

此刻他坐在圓凳上,膝緊貼在床棱邊,多一絲縫隙都不肯有。禮數到,心也切,像是那一回她生病,他求了哥哥頭一次上了她的綉樓。也是這樣近在身邊,手足無措,卻一點也不許她動,為她端茶,為她輕輕吹葯。彼時她眯著眼,懶懶的似睡非睡,受得心安理得。此時那感覺復在心里,如此生疏又如此熟悉,似他總含在唇邊的笑,淡淡的恬靜,暖暖的心安。那一日仿佛從不曾離去,只是他的目光再不是從前那稍稍對視便會赫了臉頰的羞澀……

濕濕的淚水,朦朦的霧不清,眼中的痛牽扯在心底,人恍惚著,仿佛簾子外就要聽到哥哥的腳步聲……

「來。」

小半湯匙的粥輕輕遞在口邊,帶著他手指上淡淡的檀香,雅予屏了屏喉中酸澀正要張嘴,忽地一頓,抬手去接,「我自己來。」

他小心地將湯匙轉在她手中,身子略傾,一手撐著床沿,一手將粥碗更捧近了些。雅予又要接,他沒動,「燙。」

他從不曾駁她的意,不管她多無賴,不管她要什么,他只會點頭,只會說好。這一個字,語聲柔和一如從前,卻幾時多了哥哥的氣勢?抬眼看他,這么近,他也不避,眉頭輕蹙,眼里紅絲布下的疲憊覆了一層薄薄的水霧,燭光里,點點閃閃……

雅予怔怔地看著,那封在深底的記憶突然決了堤,他的痛似一把尖利的刀深深地扎進她心口……

「吃吧。」

她低頭,一顆淚珠悄悄滑落,滴入碗中,小湯匙輕輕地畫著圓,撥開……

絨絨的雙睫顫顫地,輕輕遮掩著淚水朦朦的雙眸,在雪白的肌膚上投下半圓的小扇子。草原風烈,不忍沾惹她分毫,凝脂如雪,細玉雕琢,這眼眉他在夢中夢過多少回,一遍又遍,枯干了心神……她長大了,清水芙蓉,淡月皎皎,他靜靜地看著,心緒翻騰卻毫不意外。她自小如此,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恬,更美。幾日不見,他就心慌,怕再見之時更無措。忍不得,悄悄寫信,小丫頭懵懂並不解他的心思,端端正正地答話。直到有一日,再沒有回信了,他知道,她懂了……

訂親那一日,他從夜里就開始發熱,熱得滾燙。急壞了娘親,當是他們八字相沖,只有他自己明白他是心太喜,喜及瘋顛……

分別至今,一千又九十五夜,九十五日……貶黜離京,距他們成親之日不足半年,爹娘說要留下未過門的媳婦,他默聲攔下。知道她定要跟著爹娘兄嫂走,他若是攔了,她會傷心。從此,悔恨似一條毒蛇,一口一口將他的心撕碎……

他從不信她走了,葬入皇陵的那一日他推病不肯去。三年來,他在爹爹身旁力勸,輔助大將軍龐德佑力保合談,朝堂議事力主早日通商,為的是邊疆安寧、百姓生計,更為的是有朝一日深入這荒蠻之地,找尋她的蹤跡;三年來,他沿衍州一路往南,往西,往東,村鎮,集市,明察暗訪,哪家哪戶可有落難的女孩失去了記憶……

老天可是當真應了他的求,她落在懷中那一刻,他只覺得真可一命而休。失而復得,夫復何求……

此刻看著她安安靜靜地吃粥,一口一口,好是香甜。濃郁的奶香帶著油膩直沖鼻中,他不去想最愛清淡的她是怎樣能這腥的膻的都咽得下,只想著回去後,一個京師廚子,一個江南廚子,要每日為她精心調養。心,方才撐得住……

……

「嫂嫂誕下景同之時,你在她身邊?」服侍她漱了口,他又輕聲問道,「尚不足月吧?」

「嗯。一路顛簸,嫂嫂早就不支。……又為了護我,被人毒打……」憶起當時嫂嫂瘋了一般主動求辱,暖暖的燭光里雅予冷得瑟瑟發抖,「景同……生下就沒有氣息,好半天才哭出了一點聲音。我當天夜里被劫去喀勒,走的時候只記得他的小腕子上有顆小痣……」

「那這么說,嫂嫂她許是也還活著?」

嫂嫂被一刀劈在血泊中,鮮活的人頃刻就若稀泥被碾在腳下,那一幕生生將人逼瘋,雅予應不出,只輕輕搖頭,眼前鮮血淋淋……

每一處都是不能觸碰的傷,每一問都牽扯得她眼中的淚盈滿又強忍著落去,反反復復。燭光里對坐,看著她低頭出神,他心痛難當,讀盡天下詩書也尋不著話來安慰這家破人亡,好一刻才道,「小景同,真像大哥。」一句感慨確實來自肺腑,從未見過如此相象的父子,一個不懂事的娃娃牽出行將破滅的希望,冥冥之中,豈非天意?

提起景同,雅予才稍稍緩過口氣,「嗯,就是,不喜歡讀書。」

他笑了,「是你這姑姑沒教好吧。」

雅予聞言輕輕抿了唇,親人面前倒是無需遮掩,只是這才見面還是不要急著暴露那小東西狼崽子一般的性子。除了他阿爸的話誰的話都不聽,騎馬射箭,大字不識。

她總是這樣,說不過的時候就會默了聲兒,獨自悄悄賭氣爭一句都不會,讓人心疼,他更柔了語聲,「莫急,往後有徐嬤嬤管教,定讓小公子禮數端正、讀書上進。」

雅予一愣,「你,你說什么?」

「徐嬤嬤。」看著她驚詫,他越發綻開了笑,篤篤定定,「我說,徐嬤嬤。」

雅予騰地坐起身,「她,她老人家不是……」聲音驚得發顫,氣息都接不勻!徐嬤嬤是奶娘,將她捂在心肝上的奶娘!出事那一夜娘親被殺,為了護著她和嫂嫂奶娘拼了自己的性命,雅予親眼看到她被胡賊扔下了樓。此刻仿佛那冷去的血都沖了上來,一把握住他,「奶娘,奶娘真的還活著??」

「此時此刻就在京城我府中。」

她哭了,眼里蓄積的淚再也屏不住,撲簌簌地,悄無聲息。這么近,他幾乎可以嗅到那淚的味道,嗅到她抽泣的氣息,一聲一聲都顫在他心頭。她的小手握得好緊,第一次與她這么親近,他好想握住她,將她緊緊攏進懷中,可他不敢,不想她再受一絲一毫的驚嚇。任她哭,滾燙的淚水滑落白玉般的臉頰,輕輕打濕他的衣袖,冰冰涼……

「奶娘在,在你……府中?」淚不盡,人已是空乏,卻這心里暖暖的,添得好滿。守著他,雅予抽抽泣泣地問。

「嗯。」她的手沒松,他也不動,只用另一只手取了帕子輕輕沾著她腮邊的淚,「我把原先咱們去避暑的那座宅子買下來了。」

接過他的帕子,雅予不覺詫異,「是京郊那宅子么?那你每日往兵部衙門去豈非路很遠?」

他微微一怔,原來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哪,在做什么,卻仿佛兩世相隔……「往後,我辭了公職,開個書院。你說可好?」

他的話讓雅予想起那一日酒桌上的計較,草原這邊已然將他當作今後朝中之重,若是他果然能與龐將軍一道護得邊疆安寧,該是百姓之福;只是,他生性淡泊,本不是個弄得仕途經濟之人,不知怎的入了兵部,這一時竟是讓雅予不知該怎么答。

看她沒吭聲只低頭輕輕折著帕子,他笑笑,「回家再說。」

回家……從那天塌地陷的一夜到千里劫持,從喀勒到左翼大營,又從北山到金帳……除了那難堪的強占,點點滴滴她都講給他。他認真地聽,輕聲詢問,仿佛要把那每一個字都細細咀嚼,吞咽,隨著她的話陪她重新走過。只是,他從未問過她走或不走。一切都似順理成章,他如此篤定她會走,因為回家,本就是天經地義……

難道不該么?回家,怎會猶豫?曾經忍辱負重,望眼欲穿,都是為的要回到那空無一人的「家」。此時家中有娘親在等,她的心卻糾結百轉,痛不可當……

北山是家,草原無家……

她的六郎是群狼之首,殘忍而忠誠,可以領軍征戰天下,也可為一個人、一個「義」字放棄所有。他將她占得太滿,太重,太狠,可她的心卻太小,容不得與人分他半分。曾經一心想霸著他,耗盡心神;如今,殘破之人,何必再多求?何必讓他為難……

「雅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