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後知後覺的傻孩子,到現在還不知道爹媽吵架鬧離婚的事兒呢。
才不過三天,三蛋都餓瘦了一圈兒,正在客廳里打算盤呢,搖了一把算盤,他說:「媽媽,把從一到九九九連加,累積九遍,數字就會全部變成一哦,你是不是從來沒玩過?」
就一把算盤,這小家伙整天辟哩啪啦的撥著,也能玩出花樣兒來?
陳麗娜看他撥了一遍,在他小臉蛋兒中吧唧了一口:「你這是無師自通蛋蛋,這樣,等過幾天,我打問一下咱們基地誰珠算教的好,送你去學一學,說不定你很快就能幫媽媽做賬呢,好不好?」
小蛋蛋本來也提醒吊膽,怕媽媽要走,一聽她還要找人教自己學珠算,就知道她是不走啦,高興的立刻就跳起來了:「哥,哥,媽媽要找人教我學珠算哦。」
聶衛民進來了,頭上戴著頂聶工大概十年前的羊氈帽,身上穿著聶工加班時才會穿的綠軍大衣,他爸那么高的人,軍大衣肯定是最長的嘛,直接快拖地上了。
「媽,你真要找人給蛋蛋教珠算嗎,那我也學,行嗎?」小聶立刻就開始了狗腿子式的獻媚,浮誇的讓人肉麻:「您還累嗎,腰酸嗎,要不要我幫您捶一捶?」
陳麗娜打開廚櫃一看,饃早吃完了。再打開缸子一看,米也早空了。
要啥啥沒有,她昨天睡了一天,也不知道聶衛民是怎么糊弄倆小的的。
「我好好兒的要你捶背?趕緊的,把小庫房里的高梁面給我提進來,媽今天呀,給你們蒸喧糕吃。」
高梁面喧糕,里面加上大油渣,再燉半鍋魚,那可是甭提有多香啦。
小聶把長長的軍大衣一脫,就喊開了:「懶慫二蛋,趕緊到屋檐上摘魚去,媽要給咱燴大胖魚吃呢。」
邊疆的肉啊魚啊雞啊的,為防老鼠偷吃,都是吊起來的,凍成大冰疙瘩了。
二蛋一聽有魚吃,趕緊的搬著凳子,就去摘魚了。
好久沒給孩子們做點好吃的啦,正好今天牛奶也來了,她取了罐頭米酒出來,熬了一小鍋子奶酪,又燉了半鍋魚,喧糕把幾個孩子的肚子都給吃撐了。
就是米空面空的,現在這么厚的雪,車也開不了,礦區也去不了,馬上沒米下鍋了,這可怎么辦啊?
「媽,你看我碗洗的干凈嗎?」二蛋洗一只碗,就要抱進來給陳麗娜看看。
「干凈,干凈的不能再干凈了。」陳麗娜在給大澡盆里的菜澆水,松土了,受不了二蛋的煩。
「媽媽我愛你。」二蛋說著,抱著只碗又進廚房了。
好吧,就算煩,也是甜蜜的煩惱了。
「媽,咱們院子里的雪都掃干凈啦,我下午還會掃一次,爭取院子不被雪埋掉,好嗎?」聶衛民兩只手凍的紅彤彤的,整個兒放火牆上,疼的齜牙咧嘴的。
「我知道啦,你再別出去了,不然凍起凍瘡就麻煩了。」
「好的媽媽!」聶衛民就沒這么乖過。
這陳麗娜還沒真吵架鬧離婚了,要真鬧,三孩子不得給嚇死?
這仨孩子,衛民在物理方面,那是跟他爹一樣優秀的,二蛋身體好,性子寬,三蛋對於數學的敏感,真的就跟天才似的。
要真換個後媽,像聶衛民那樣聰明的孩子,沒人管束,會不會又走上輩子的老路?
你說說,當初是為了聶工才來的,捏著鼻子准備來調教這幾個孩子的,現在倒好,為了孩子,她居然就舍不得走了。
外面有人瞧門,仨孩子一起搶著去開。
「於叔叔,你怎么來啦?」三蛋和二蛋簡直跟那小狗似的,一看見於東海進來,直接就跳開了。
大雪封山啊,連錢狗蛋都給他媽關在家里不讓出來,能見著個人,大家實在太太太高興了。
「小陳同志,咱們公安干警們來慰問你們啦。」於東海左手扛著一大袋的米,右手還提著一大袋子的冬麥粉,就進門來了。
「雪那么大,不是路現在全封了嘛,你們咋來的?」
雪中送炭,餓中送面,於東海簡直是基地人民的大救星啊。
不過,見他腿好像走的不太便利,陳麗娜就問說:「於公安,你的腿怎么啦,是不是凍壞了還是摔傷了?」
「已經整整五天的暴雪啦,阿里木林場的羊還叫狼群給襲擊了,我們公安干警帶著槍,昨天徒步到阿里木林場,幫牧民朋友們驅趕狼群去了。」聲音一低,他說:「聶衛疆,我這有個狼尾巴呢,你要不?」
「要要要,我要。」三蛋高興的,直接跳起來了。
人民公安為人民嘛,幾大基地現在全成了孤島,前面鏟土車開道,他們帶著治安隊的人,東方紅大卡拉著米面油,冒著暴風雪,一處處的送糧食,送溫暖呢。
「你是因為徒步,把腿走傷了吧,既然這樣,請個病假唄,為啥還要跑出來?」陳麗娜問說。
於東海搖頭:「輕傷不下火線嘛,我們人民公安要是都趴下了,礦區的居民和社員們還能指望誰?」
說著,他把三蛋兒摟了起來,打趣著就說:「據說這暴雪至少還要持續十幾天呢,聶衛疆,跟你媽媽說一聲,搬到礦區跟我一起過去,成不成啊?」
「好呀。」三蛋和二蛋倆孩子同時就喊說。
聶衛民本來就因為父母感情不好,操著心呢,這一看倆弟弟瞬間都成了叛徒,連忙就說:「於叔叔,你們應該還要送很多家吧,走走走,我幫您扛面去,成嗎?」
他心說,這叫啥事兒嘛這叫。
媽媽對爸爸很失望的時候,面臨著很大的困難的時候。
對她有好感的於公安出現了,難道這時候著急的不應該是爸爸嗎,為啥夾在中間為難的又是我啊。
「領導死了,北京那邊不太平呢,聶工去了之後就一直沒消息,也沒給礦區打過電話,領導們都挺擔心的,你這兒沒問題吧?」於東海說。
陳麗娜回頭看,小聶同志賊溜溜的眼神,那小耳朵豎的跟老兔子似的,正在偷聽呢。
「我也很擔心,但是聶工那人不惹事兒,冷靜理智,我相信他會安全回來的。」陳麗娜說。
「說實話,前一二十年,人民群眾都過的很辛苦,領導的死是個契機,很多人的悲傷情緒在最近猛烈的爆發了,我有很多同學也勸我去北京,我挺心動的,小陳,你覺得我該去嗎?」於東海就問。
陳麗娜斷然搖頭:「小於同志,我覺得是這樣,你是人民公安,而目前礦區又是雪災又是狼災的,現在對於你來說,堅守礦區,並且保衛人民的財產和人生安全不受損害才是最重要的。至於方針路線,那是上面的事兒,我相信一切會好起來的,行嗎?」
於東海想了想,說:「好,我聽你的。」
看陳麗娜似乎挺煩的,他又說:「日子太苦啦,又還有三個孩子,工程師背後的阿瓦爾古麗,全礦區的人都敬佩你呢。」
陳麗娜笑了笑,沒接話。
怎么說呢,活了兩輩子,陳麗娜影響最深的是76年,你看,從元月份領導去世,再到唐山大地震,還有領導人,也是在這一年去世的。
她原來從來沒跟聶工說過這些事情,而自己知道很多災難的發生,並且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真是很叫人不舒服的。
送走了於東海,陳麗娜還是悶悶不樂的呢。
結果,剛一進門,就叫聶衛民給擋住了:「陳小姐,你今天身體好了對嗎?」
「是啊,怎么啦?」陳麗娜就問說。
聶衛民拍了一下手,二蛋也從卧室里跑出來了,還提著倆只大鐵皮桶子呢,穿的跟個熊狍子似的,三蛋也出來了,正在戴自己的皮帽子呢。
「現在實驗室是沒有人站崗的,武裝部的人全撤回去啦。」小聶說著,就把陳麗娜一件常穿的大花棉衣給取了出來,給她一扔,又把她的圍巾也取了出來:「走,我們帶你去個好地方。」
「這么大的雪,咱們是不能出基地的,聶衛民你不會忘了吧,當初劉小紅她媽,就是暴雪中出基地,迷路了給凍死的。」
「不怕不怕,我們就帶你去辦公大樓,趕緊兒的走吧。」聶衛民說。
深一腳淺一腳的,陳麗娜也不知道這仨孩子要干啥,直到聶衛民開始撬辦公大樓的鎖了,她覺得不對勁兒了:「衛民,這地方要真的亂進,可是要入刑的你懂不懂,到底要干啥跟我說,你要不說,我拿燒火棍子抽你屁股。」
「你來嘛,上去你就知道啦。」聶衛民甩開陳麗娜的手,還在透鎖眼兒呢。
陳麗娜直接一巴掌就拍他屁股上了:「趕緊說,你們到底要干啥?」
「媽媽,媽媽,我們想帶你看電影啊,你每回不是跟爸爸悄悄到實驗室看個電影,就高興了嗎?」三蛋兒凍的瑟瑟發抖,上下牙合不到一塊兒,顫兮兮的說。
卻原來,聶衛民和三蛋兩個這是擔心她生氣了,鐵了心要離婚,要走,准備學著他爸的樣子,哄她開心一回呢。
「行了,那就撬開鎖,上去看電影。聶衛民,今天你要給我放不出個電影來,我打爛你的屁股。」陳麗娜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