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侍郎,這是何意?」賈政勉力出聲道。
既然和珅都已經疏離地喊他一聲「員外郎」,賈政自然也不會再腆著臉去喚什么「致齋兄」。只是他仍舊想不明白,究竟何處得罪了和珅?
「我且問員外郎,此次令公子因何而病?」
「我……」賈政答不出。畢竟這等小事,他並未上心過。只是瞧過寶玉沒什么大礙,他也就不掛心了。
賈政不得不看向了一旁的小廝。
小廝哪里見過這樣的陣仗?
哆哆嗦嗦地道:「公子那日去看了林姑娘回來,挨了二老爺的打,這便病了……」
賈政面上有些掛不住了。
兒子挨了教訓病了,反倒是他這個老子的過錯。換誰也沒了顏面。
但賈政轉頭一看,見和珅比他還要生氣,五官依舊含著凌厲之氣,叫人本能地感覺到畏懼。
「員外郎可聽仔細了?」和珅冷聲道。
「……什么?」賈政一怔。
「你便再說一遍給你家二老爺聽一聽。」和珅點了下那小廝。
小廝常跟在寶玉左右,按理說也是個風光人物了。但小廝在和珅跟前,連屁也不敢放。
只在莫名的恐懼之下乖乖開了口:「公子那日去看了林姑娘回來,挨了二老爺的打,這便病了……」
賈政還是雲里霧里。
叫他聽什么?
這話聽一次,他便覺得惱怒一次。
小廝說完,小心地喘著氣。
「再說一遍。」和珅道。
小廝茫然地看了看和珅,又看了看賈政,最後還是小聲地又復述了一遍。
只是這次,小廝已經滿頭大汗了。
多次復述之下,連他都聽出來其中不大對勁的地方了。
賈政也臉色陡然一變,厲聲道:「你同誰都是這樣說的?」
小廝點著頭,半個身子都軟了。
那是被嚇的。
「混賬!混賬東西!」賈政站了起來:「寶玉又是如何說的?」
「寶二爺,沒說什么……」小廝哆哆嗦嗦地道。
「是嗎?」和珅的聲音插.入進來,不咸不淡的口吻,卻叫那個小廝覺得整個身子都嚇得沒了力氣。
小廝生生哭了出來:「倒也沒說別的,只是寶二爺像是魘著了。總鬧著要見林姑娘。這事老太太與太太都是曉得的……」
賈政就是再蠢,也聽出來不對勁兒了。
只是他往日對這些瑣事並不上心,這時在和珅面前被揭露出來,賈政頓覺面上一陣火辣辣。
賈政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素來看重家風與子女教導。
不聽也就罷了,此時聽見了,莫說讓大夫去給寶玉瞧病了,他此時只想拎了藤條,將寶玉揪出來,跪在地上好盤問。
「去將寶玉帶過來。」賈政越想越按捺不住怒火。
「寶二爺還病著呢……」
賈政冷靜些許,這才又想起來……和珅是如何知曉的?既然他都知曉了,莫非這等後宅爛事,都已經傳出門了?
賈政心一驚,只覺後背冰涼,不敢再深想。
和珅這才慢吞吞地坐了下去,又不復方才怒氣磅礴的模樣,淡淡道:「此事本不該我來說,但林御史既然早便交代過我,要留心黛玉一二。我便容不得榮國府這樣欺負了黛玉。」
和珅又抬頭看賈政:「說來員外郎也是黛玉的舅舅。榮國府乃是黛玉的外祖家。這番輕慢侮辱,莫說傳出去要被言官參上一本……員外郎又如何面對林御史?」
打一個巴掌給一顆甜棗。
這是和珅早就打算好的。
他倒是真想手撕了榮國府。
但如今黛玉還教養在榮國府,榮國府真要出了事,反倒連累了黛玉的名聲。
賈政微微喘了口氣,越發平靜下來:「說的是,致齋兄說的是。」賈政又換回了往常的口吻。
這會兒,他並不覺得和珅半點不給面子,態度過分凌厲了。
他只想著,誰人敢同他說這些話?
唯有和珅才會說。
怕也正是為了他榮國府好才是!
賈政想了想去,咬咬牙,覺得自己應當作出更有魄力的舉措才是。
一則不能留人話柄,二則不能得罪了妹婿,三則,不能浪費了和珅這番心意……
賈政再回頭看小廝,只覺怒火升騰,當即一腳踹過去:「還不快去!」
寶玉何至成了這副模樣?
還不是身邊沒一個好的!
偏偏王夫人又愛護得緊,磕碰不得,打也打不得。
那小廝連滾帶牌地出去了。
等進了院子里,賈母還問:「二老爺呢?」
小廝搖搖頭,恐懼還纏繞在腦子里,於是舌頭打了結,話都說不明白。
王夫人瞧了瞧後頭。
哪里有賈政的身影?
王夫人心底有些不高興,但面上還是淡淡地道:「怕是老爺還在生寶玉的氣吧。」
賈母生氣了:「父子倆何至隔夜仇?你可是沒將話交代清楚。寶玉這都病糊塗了,發著高熱。無論如何,二老爺也該來瞧一瞧。」
小廝在地上磕了磕頭,道:「二老爺剛才發了好大的火……」
小廝咽了咽口水,頂著賈母和王夫人不善的目光,強忍著往下道:「二老爺還說,要將寶二爺帶到他那里去。」
賈母氣得身子歪了歪:「這是撞了什么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