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二爺可好?」
若是寶玉在此處出了差錯,等轉過了頭,二老爺都得責罰他們。
說不得便要拖出去打死幾個。
賈政這會兒也是一驚。
一陣穿堂風吹來,叫他頭上的熱汗都化作了冷汗,背後都透著涼意。
這會兒漸漸冷靜下來,賈政倒也沒方才那樣生氣了。
他盯著寶玉瞧了會兒,見寶玉始終沒見動靜,一干下人嚎得厲害……
賈政心一跳,不得不蹲下身去瞧:「怎么回事?」
難不成真的病得厲害?
「去叫大夫,還不快去!」賈政怒道。
下人們趕緊飛奔了出去。
這會兒,賈母一干人還在等著寶玉回去呢。
眼瞧著過去一炷香的功夫了,王夫人也不由急了:「怎的還不見回來?難不成寶玉去了,又將老爺氣得狠了?」
「再等等。」
王夫人又只好按下煩躁的心緒,繼續往下等。
換做什么事上,她都能心平氣和,但唯獨寶玉的事上,總叫她難以如常。
賈政院內。
大夫由小廝拉著,一路小跑著走了進來。
此時廳內,寶玉已經由丫鬟扶著坐了起來。
賈政這才定睛看清了,寶玉的臉上果然帶著不正常的酡紅。
賈政心下有些悔了,緊跟著取代這股悔意的便是深深的焦灼。
就算是憤怒,就算是該要管教寶玉,也不該挑這樣的時候。
他是真的病了。
那可是他的獨子啊。
尤其再想起早年病死的賈珠,賈政內心的焦灼更厲害了。
他又在廳內來回踱步起來。
直到看見大夫進門,方才松了口氣。
和珅始終坐在那里未曾動過,他冷眼看著這一出鬧劇,瞧著賈政如何上演假正經的一幕。
嘴角扯了扯,笑容竟有些銳利。
但此時賈政根本顧不上他了。
賈政問那大夫:「快瞧瞧寶玉,這是怎么了?」
大夫忙湊近了去瞧,道:「無礙,方才就服了葯的。我瞧著喝下去才走的。這會兒正在排汗去毒。歇上一歇便好了。」
賈政卻不信:「當真?」
大夫道:「我怎敢糊弄二老爺?」
賈政想也正是如此。
誰敢糊弄榮國府呢?
他松了口氣。
但這口氣還不等松完,賈政便感覺到了尷尬。
方才那樣一番折騰,豈不落入了和珅的眼中?
偏偏最後大夫還說沒什么大礙,已經吃過葯了。
賈政不好露了尷尬,便沉下臉來,強自鎮定地轉過身,看向和珅:「叫致齋兄見笑了。」
和珅只是冷淡地看著他,並沒有出聲。
像是十分的失望。
賈政心一抖,張了張嘴竟也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
和珅早料到會如此。
賈政自詡家風嚴厲,平日也是個嚴加管教寶玉的人。但為何寶玉放盪依舊?半點不知悔改?
倒並不止是其他人護著寶玉的緣故,更也不止寶玉本就雕琢不成器的緣故。
賈政乃是榮國府掌家的二老爺,卻無魄力整治自己的兒子。
教不好他。
但叫寶玉知道疼,知道躲,難道也做不到嗎?
不過常常未做,便先心軟了罷了。
說到底,這一窩的榮國府,個個都是扶不起來的。
也正因為和珅早就知道會這樣,所以他才會親自來榮國府,而不是在道觀里同賈政說起此事。
唯有他也在榮國府的時候,他才能將寶玉挨打的事,死死釘在板上。
誰人也別想拔下來。
和珅的眉眼更冷,但等他開口,卻是相當淡薄的口吻:「寶二爺的樣子,瞧了倒是叫人心疼。只可惜了……」
「可惜什么?」賈政本能地追問。
「可惜了,員外郎這下怕是好不了了。」
賈政那些被遺忘的怒火、後怕又都被和珅這句話給勾了起來。
「致齋兄……」賈政想要說,管教也不在這一時。但這話,他自己心里頭揣著,都覺得沉甸甸,晃來晃去,好笑得很。
他更想說,此事也未必那樣牽扯重大。
但憶及方才的怒火,賈政心里也清楚。
這件事並不小。
「致齋兄……」賈政又訥訥地叫了一聲。
和珅點了下頭,站起身來,換作了平日親近的口吻:「存周兄,你若是實在不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