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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的宮宴在差兩刻子時時散去,殿內殿外齊施稽首大禮恭送皇帝離開,而後宗親、命婦、朝臣、使臣與相熟的人告辭後,也都各自離開,出宮回府。
但正暉殿內外必須立刻收拾妥當。一眾在宴上服侍的宮人不得不再撐上一撐,將殘羹剩菜收拾妥當,四處清掃干凈,外面的帳子也需撤掉。
她們忙到丑時二刻才終於回到尚食局,直累得渾身發沉。值夜的典侍女官來傳了話,說方司膳體諒,讓眾人安心歇息,原該跟著備明日早膳的恭使都已安排好旁人頂替了。
於是便跌跌撞撞地回了屋,沐浴也顧不上了,倒頭就睡。
雪梨一覺足睡了四個時辰,醒來時四下看了看,和她一樣累得七葷八素的蘇子嫻已起了床,正捧著一碟年糕在吃。
見雪梨醒來,蘇子嫻笑眯眯地走近了,手里捏著一塊年糕遞到她嘴邊。
這年糕外面是裹了紅糖、又滾了芝麻的,因還熱著,糯米香、芝麻香、紅糖香一起縈繞,雪梨很想吃,還是只好避避,神色很掙扎:「沒漱口。」
蘇子嫻就心安理得地把這一塊也吃了,碟子擱到一邊,撣一撣手,閑聊起來。
昨晚的那一場宮宴,累歸累,其實心情還是興奮的:頭一回見這樣的場合啊,那么多的達官顯貴。宴席終了時皇帝行過正暉殿前的那條宮道,不少小宮女都偷眼瞧了瞧——雖然天黑、離得也不夠近,但還是惹得心速快了一陣。
那是個年輕俊朗的側影。
是以緊張、興奮與規矩嚴肅之下,許多宴上的事到了今天早上才傳開。蘇子嫻一貫消息靈通,起床出去尋吃的的工夫就跟人聊了一圈,又拿來說給她聽。
還是有人出了岔子的。
隔壁屋同樣剛晉了恭使的康氏,端湯時不小心踩了裙子,湯灑了賓客一身。正巧有位份不低的宦官在旁邊,直接拖出去杖二十,連謝罪都免了。
還有隔了兩間屋子的林氏,在為某位藩王的隨從們備席的那帳子里侍奉。可能也是覺得外面太冷,出去取酒時慢了片刻,恰那幾位喝多了脾氣沖,直接嚷嚷起來。
藩王在封地上是王,到了皇帝面前也是「臣」,宮里碰上這樣鬧事的,約定俗成地不低頭。能拿主意的宦官去了,也未跟那邊太客氣,賠了兩句不是就算完了。但這邊,腳下磨蹭服侍得不周到底是實打實的錯,扣了一個月的俸祿,外加跪了半個時辰。
深秋夜的青石板……
雪梨抱著被子打了個寒噤。如此一比較,心下立刻把衛忱誇了二百遍。
——主動留她取暖還把她喂飽了的人,簡直就是救世主!
接下來的日子每天都很「新鮮」。
皇帝在圍獵嘛,又有那么多宗親、朝臣、侍衛跟著,每天的獵物都不少,所以常能見到宦官抬著各種獵物進來,往地上一放,交待女官:「這是陛下/某殿下/某大人獵的,烤好了中午一起呈過去,各位大人同用。」
送來的獵物多是鹿或羊,大雁也常有,還來過一頭熊。烤這些東西還要烤得精致可口,無疑加大了尚食局的工作量,但再有獵物送來時,眾人還是會好奇地圍觀一番。
於是,用女官們調侃的話說,這叫「每天忙得骨酥還覺得新鮮」!
雪梨則是每天「骨酥」加「眼酥」。
天天都忙得渾身酸,回到房里還得加緊做那個荷包——道謝用的嘛,自然要盡快,哪有半年後再道謝的?
原想做好後托衛忱轉交的,結果衛忱說年末事多,讓她做好後自己送去,並告訴她:「指揮使逢一、逢五、逢十都在那個小院,你去就是了。」
所以她就想這些日子在臨合趕緊做完,回到洛安皇宮就給指揮使送去。然後年關將近,她們也就該忙回來了。
可是好難……
托尚服局宮女畫的那個雄鷹的綉樣也太精細了!又小又精細,綉上一刻就會眼睛酸!
四天過去了,連個翅膀都沒綉完!
雪梨哭喪著臉將針線收好,吹熄房中僅留的燭台,躺下睡覺。
二十余個宦官踏著夜色疾步趕至尚食局外。為首的人推門而入,四下看了看,帶著手下直奔宮女們所住的院子去。
嘈雜的腳步聲先驚醒了女官們。院中東側的燭火陸續亮起,片刻後,此行掌事的司膳女官方氏先行迎了出來。
「大人。」司膳欠身,滿目惑色地看向這氣勢洶洶的一群人。
那宦官蔑然睇她一眼,隱有怒意的雙目一揚:「把今日當值的宮女都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