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輕吻(1 / 2)

御膳小娘子 荔簫 2656 字 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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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是聽衛忱最後那一句質問,謝昭也知他這是同樣為此事氣得不輕了。

這也難怪。他單看到奏章都覺得瞠目,衛忱親自去查了大半個月,日日都在接觸這些,只會比他更覺得壓抑。

這種事太荒謬了,就像是一巴掌狠抽在了律例上、狠抽在了大齊朝的顏面上——整個鎮子溺殺女嬰在先、串通一氣買賣外鄉女子在後,之後更涉及奸|污等惡事,然後又是新一輪的溺殺女嬰……

不止如此,他們還敢圍堵朝廷的御令衛。是怕事情暴露釀成大禍,還是僅因擔心御令衛帶走已買來的女子斷了他們「傳宗接代」的好算盤,這就暫且不知了。

什么「鄉民質朴」,那是話本里說來騙人的。謝昭兒時信過這個,歷的事多了就不再信了。

愈是窮山惡水的地方愈是出刁民,這些個愚昧無知的所謂「風俗」,在洛安城里是決計見不到的。

事情已然惡劣到了這個地步,自然就不能「法不責眾」。

這詞在他聽來向來可笑——憑什么「法不責眾」?就為犯法的人多便不責,那受到傷害的人又要找誰去做主?律例若不能為這些人做主,那還要律例有什么用?

謝昭拿定了主意,這事必是一環扣一環的。那就從下往上查,查到哪一環當真不知情了才能算完。

其余的,官員一律問責,有從中收錢任由事態發展的殺無赦——當父母官的人收這沾著子民鮮血的錢,就該知道有一天會被拉去陪葬。

還有涉及這些買賣的。人販自要嚴懲,大齊對於人販的懲處從來不輕,但這一地的風氣實在需要整肅,謝昭掂量半天之後挑了個具有足夠威懾力的重刑:車裂。

至於向張東升這種「買妻」的,也實在手狠心黑,當然……還有比他更黑的!

這些具體事項就交給戶部和刑部一起拿主意了,兩天之後兩部一起擬了奏章上來:訂而未完婚者,流八百里;已完婚者,判離,處黥刑、流八百里。涉虐待者,杖一百,處宮刑,沒入奴籍;涉人命者,腰斬。

這顯然也是循著他的意思重責了。謝昭平淡地看完,挺滿意,說道理什么的那是對明白人說的,這些個拿人命都不當回事的渾人就得狠治,不讓他們知道什么叫「天道輪回」他們就永遠不懂。

於是他在奏章上批了一個「准」字,又任命了欽差協同御令衛一同去辦此事。

稍松口氣之余……還得想想怎么跟雪梨說。

想到這個謝昭反倒有些頭疼了,處置惡人容易哄梨子難。那個傻丫頭……這么多年都在宮里,對兒時的事壓根不清不楚,他甚至見她表露過想家的意思,真不知她聽說自家爹娘早就把她「賣了」會怎么樣。

他不怕她聽了之後會跟家里翻臉,但他真怕她自己會承受不住。他甚至覺得要不就別讓她知道了,想想又不行——若他不說,待得以後娶了她,他和她家中總要有交集的,起碼不能強斷了她和家里的交集。

那等他們說就比他主動說好么?絕不可能,多半還不如他這會兒說呢。

他有心不傷她總可以說得盡量委婉一些,她的那些家人可就不一定了。

是以理了理思緒,謝昭便朝著雪梨的小院去了。

這天雪梨當值,他讓福貴去把人叫了回來。關上房門他親手沏茶,雪梨就已經在旁邊顯出點忐忑了。

她眨著眼睛打量他,然後問他說:「陛下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嗯。」謝昭點頭,把茶盞遞給她,然後二人一並坐下。

他小心斟酌著將事情說了,為不讓她太難過,著重強調了霞安鎮溺嬰的喪心病狂,也著意提了「多找對此不知情的人家買女兒」兩點。至於什么被買過去的媳婦如果心氣高不服會被打到服啦,有很多人被逼瘋啦、死得不明不白啦,生不出兒子就會被逼著一個接一個生、生了女兒還是要弄死之類的問題……就不告訴她了,她這么軟的一顆梨子聽了這個非做噩夢不可。

但雪梨聽完還是悶了好久。

一對明眸一眨不眨地望著他,微微泛了白的薄唇翕動了須臾,眼淚果然還是掉下來了……

她進宮七年了,對家里的印象是不深了,可是偶爾也是會想家的。

在她的記憶里,從前那八年,家里一直待她可好了,她進宮前一□□還摟著她大哭了一場,讓她一直記到現在!

今天一聽到這個,她突然覺得好像一切都變得虛幻了。不知道哪一種是真、哪一種是假,當年的關心和難過倒是是不是真的對她的?她覺得是,但如果是又為什么為了二十兩銀子就把她許給根本不了解的人家了……

這回她哭得很安靜,不像前陣子因為安錦的事那樣聲淚俱下。他幾乎聽不到聲響,只能看到她不停地抬手擦眼淚。

謝昭仍是由著她哭了一會兒,然後坐到她身邊攬過她:「好了,這事過去了。朕會把他們叫進來問問當年是怎么回事,你若生氣,日後你過你的、他們過他們的就是。至於別的……」

他語中一頓,攬著她的手更緊了一些:「朕不能不告訴你,這事你爹娘直接牽涉在里面,若依律例他們的罪責是免不了的……」

懷里的哭聲驟然停了,雪梨抬頭驚然望他,眼底的復雜讓他看著都覺得心疼。

雪梨心里剛生出來的怨恨突然被這一句話擊住,和油然而生的恐懼和擔憂一起刺在心底,讓她突然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求情,神思中的幾分清明讓她知道他是對的,律例的事她不能插手;可不求情,她又實在狠不下心……

不說當年家人待她好是真心實意還是出於愧悔亦或是另有所圖吧,但那些照顧到底真真切切地存在過。讓她現在揮手就說「陛下您看著辦吧,我一點也不難過」好難。

她又抹了把眼淚,想了想,倚回他懷里去,手指在他手心里輕輕緩緩地劃著,心中的無助溢於言表。

他原想問問她覺得怎么辦好,現在看看還是算了,不能再多讓她為難了。

這事到最後足足有十一個官員被革職,砍了四個人,霞安鎮上流放、腰斬的人數加起來占了半個鎮子。

便是這樣,衛忱還多請了一道旨,請求以後不許霞安鎮上的鄉民外娶。

這奏章讓謝昭一看就覺得明軒君也夠陰的,難得地在這事上笑了出來。恰好雪梨在旁邊,他當個笑話似的把衛忱請旨的事跟雪梨說了。

結果雪梨並不明白,還眨著眼問他:「不許外娶?那他們不是更娶不著媳婦了么?」

謝昭:「……」

這回他終於沒忍住,心里戚戚然地執筆蘸墨,板著臉把她叫近了,提筆就在她腦門上寫了個「呆」。

雪梨感覺得到但看不著,知道他在她腦門上動筆了也不知道寫的什么。於是一時還是滿臉茫然,很認真地望著他等解釋。

謝昭把筆往案上一扔:「每年溺死的女嬰那么多,還涉及買賣虐待之事,不趕緊嚴加整肅以證律例嚴格還管他們能不能娶到媳婦?這叫本末倒置!」

哎?對哦!

雪梨頓顯恍悟,馬上就覺得這么做是對的了!

謝昭這才忍著笑叫宮人端清水來給她洗臉,宮人當然會合他的意,讓她洗臉之前先捧了銅鏡給她一照。

雪梨:「啊!!!」

然後她捂著臉蹲在地上就不肯起來了,謝昭「哈哈哈哈」地笑得也起不來了。

九月初的時候,雪梨的家人被帶進了洛安。她的幾個兄弟姐妹那會兒也都還小,就沒傳進宮來,只召了她父母來問話。

——謝昭和衛忱在人進來的時候好懸沒直接動手打人!

其實問過之後也確實是有點原因吧,那幾年她爺爺病重,家里為給他治病能賣的都賣了,辦喪事又花了一筆錢,這才沒轍了,把雪梨許給了張東升。

這理由在旁人聽來就覺得能原諒了,可謝昭還是氣得不輕,尤其看她父親不順眼:你爹是親的,女兒就不是親的了?為了治親爹的病家里能砸鍋賣鐵,然後過不下去了二話不說就把女兒換銀子了?!

雪梨上面不是還倆哥嗎?怎么不說把倆哥賣一個換銀子啊?兒子是人女兒不是是吧?!

這么一想更來氣啊,皇帝冷著臉大步過去一提衣領就把雪梨的爹拎起來按牆上了!

她爹嚇得一個字都不敢說,陳冀江也慌神,趕緊在旁邊勸:「陛下?陛下!這到底是雪梨的爹,您息怒啊……」

皇帝直切齒,狠瞪了半天才擠出一句:「他要不是雪梨的爹朕早剁了他了!」

滿殿宮人連帶幾個來候命的朝臣當場就給嚇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