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欲來(2 / 2)

御膳小娘子 荔簫 2689 字 2022-11-17

陳冀江瞧了瞧,親自到了屏風後頭,一邊伺候更衣一邊壓音道:「陛下,三刻前徐世水來稟,說有人在紫宸殿求見。」

「誰?」皇帝眉頭微挑。早朝前趕去求見的情況可不多。

「這個……」陳冀江語中稍頓了一下,轉而賠了笑,「是麗妃娘娘。說有要事求見,徐世水問她她不肯說,現在可能還在殿門口等著呢。」

謝昭陰著臉沉了口氣。

昨天沒來得及收拾麗妃,是因為和太後的那場爭執更讓他頭疼,現下麗妃還敢上趕著來找他,他也是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去告訴她,質疑皇長子的身份她還不夠格。還有,宜蘭宮她不必住了,給她換個地方。」

「諾。」陳冀江一應,手上給皇帝系好了腰帶,又小心詢問,「那……讓麗妃娘娘住哪兒?」

皇帝輕聲一笑,自己理了理交領:「你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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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梨和他一起用了早膳,在他去上早朝後又睡了個回籠覺。

起來更衣系裙帶時想著早上,禁不住地臉上一紅,一時都沒勇氣讓豆沙幫忙系了,硬是自己拽了拽去費了半天力氣給系好。

打開窗子看看,阿杳也起了,正在廊下一句句和清夕對詩呢,清夕讀「夜來風雨聲」,她接「花落知多少」。雪梨連聽了兩三首都沒半點錯,笑了笑,琢磨著做點什么好吃的獎勵她,側首便見芝麻明眸清亮地進來了。

——每當她這么興奮,都是打聽到了什么大事要說。

「來坐。」雪梨主動招呼她坐,芝麻卻沒坐,駐足吸了口涼氣直接說:「娘子,您猜怎么著?」

「甭賣關子。」雪梨嘖嘴,「有事快說。」

「兩個事,一是陛下說等天暖和了就給帝姬請個傅母叫她念書,二么……」

芝麻想了想,回身關上門,走近了才道:「今兒一早上,陛下把麗妃娘娘發落了。直接從後宮遷出去了,說是在浣衣局旁邊給她安排了個院子。」

還能這樣?!

雪梨訝住:「罪名呢?」

「沒說。」芝麻一聳肩頭,雪梨被這簡單粗暴的發落驚呆了。

罪名都不給,就把人從後宮遷出去了!陛下直接起來還真是直接得令人發指啊!

她心緒復雜地飲了口茶,轉念一想,品出了點不一樣的滋味。

找個罪名太容易啦,就算不想牽扯皇長子,說一句「善妒」或者「失德」這種籠統的過錯也算個說法,但他什么都不說……

怎么像在借著這事刻意昭示什么?

哎?好像不難懂!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宮里果然是他說了算」,那放在別人眼里,大概也會是這么看?他是側面地跟太後叫了個板?讓太後明白在選不選宮嬪的事上也是他說了算?

雪梨胡思亂想了一通,而後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多去揣測他不明說的安排為好。靜一靜神,她把重心挪到了給阿杳請傅母的事上。

給帝姬請傅母這事她此前就跟白嬤嬤了解過一點,大多是四五歲這會兒請,人選多是洛安城里才德兼備的命婦。

說實在的,讓「才德兼備的命婦」來教這么點的小孩子讀書認字,多少有點大材小用。但天家帝姬嘛,在挑選老師的事上自然格外謹慎。「大材小用」不怕,若挑了個不好的來,把帝姬教壞了就不好了。

不過,即便是知道要「謹慎」,她也以為是皇帝挑完了把人召進來就可以了。沒想到皇帝跟她說:「二三月份的時候,你再回家玩一趟吧,阿沅帶不帶隨你,讓阿杳一起去,順道讓她見見幾個傅母。」

謝昭的意思是——阿杳現在還小,不像大孩子會覺得「好好讀書是必要的」。因此讓她有個自己看著順眼的傅母就很重要,否則讀書對她就成了苦差事了。

哎呀陛下你想得真細……

雪梨心里誇了這么一句,繼而更深刻地意識到,此行才不會僅是為了讓她省親和幫阿杳挑傅母呢!

主要是因為近些日子發生的事。

打從麗妃被遷走之後,包括她在內的許多人都感覺出,陛下這是借著麗妃的事徹底跟太後撕破臉呢——而太後也非常「不負眾望」,真的在慢慢地順著陛下的心思跟他撕破臉。

比如麗妃被下旨遷出後宮的第二日,太後就讓人裝了兩箱子厚賞過去,據說都是稀世珍品。

第三天,皇帝把麗妃身邊的人該撤的都撤了,就留了兩個大宮女侍奉。

第四天太後差了身邊的大宦官去安撫麗妃,聽說麗妃當時泣不成聲叩謝太後隆恩來著。

然後第五天,皇帝把麗妃的位份廢了——是廢不是降。

現在宮人們聊天時說慣了還會稱她「麗妃」,但不相熟的說起來,就都謹慎地改稱她作「柳氏」或者「柳庶人」了。

雪梨在小感慨榮辱驟變之余,心里忍不住揶揄:陛下您故意打臉的氣勢太明顯了吧!

皇太後賞他就罰、皇太後賞他就罰,是個人都能看出這是成心找不痛快了。因為柳氏先前把阿沅至於險地的事,雪梨不至於可憐她,但還是難免覺得這種事有點驚心,連帶著覺得這回省親也和前年不一樣。

前年那次,他是明明白白地跟她說了他要應付皇太後來著,但她並沒有因此生出太多懼意。頂多只是擔心他會不會被太後氣得太厲害、不好好吃飯、喝悶酒什么的,所以寫信來著。

但這一次,她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太重了……

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把眼下的事想成母子恩怨,不論怎么說服自己,她還是覺得這二位如今是要「大戰三百回合」「你死我活」「不成功便成仁」的陣勢!

所以在啟程回家的前一晚,是她長久以來唯一一次軟磨硬泡死纏著皇帝來她的六格院。

謝昭不是不肯去,而是手頭的事沒料理完。末了到底覺得第二天她就要離開,便將三四本最要緊的奏章先看完了,然後跟她一起回去。

剛進院門,她就克制不住地一頭扎進他懷里,緊緊貼著他:「你別怪我今晚擾你正事,我……我真的特別害怕!」

「我知道,不怪你。」謝昭就勢摟住她,感覺她渾身都在發抖。

「會不會鬧得很大?會不會……會不會後果很嚴重?」

雪梨沒有勇氣把更明白的話說出來,那種「後果」讓她一想就膽寒……

天下易主。

她不願想這么糟糕的事情,但是不得不。

若只是一個太後,那都不是事兒。可是連她都或多或少的清楚,太後並不僅僅是「太後」。

前朝被世家們攪得烏煙瘴氣,他從登基之初就在擺平世家。貴戚們都被他打壓得差不多了,很多在她進宮前的年月里權極一時的貴族們,現下能頂個閑散的爵位過逍遙日子都算幸運。

而在他們母子不睦的情況眾所周知的前提下,許多世家或者新貴都靠到了太後那一方。平日里只是在小事上小打小鬧,借著各樣事由向太後表表忠心、給他添添堵,但當他們母子真正翻臉的時候……

他們也會真正表明立場的。

這樣一來,他手里握著的是盛世之下的皇權不假,但太後有那么多貴族撐著,如果她真的豁出去要鬧些什么……

謝昭控制不住她的顫抖,還是把她摟得更緊了些:「不會的,沒有那么嚴重。」

他的薄唇在她額上一觸:「你回家好好歇一歇,余下的事,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