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匪人(1 / 2)

御膳小娘子 荔簫 2728 字 2022-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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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清晨開始,洛安城里的皇親國戚們都在議論同一個傳言:陛下要發落了惠妃?

沒人知道這話是從何處開始起的,也沒人知道原因,總之每個人都聽說了,繼而難免好奇不解。畢竟,惠妃出宮修行兩年了,而在她出宮之前也一直是賢名遠播的。

當日下午,一行人從皇宮不起眼的小門處策馬而出,不足一刻已疾馳出皇城,又直奔洛安北面的城門去了。

因為皇宮就在洛安城北的地方,這一處的城門時常戒嚴,所以今日的戒嚴凈街也沒有引起什么太多的遐想。一行人馬馳出後,戒嚴很快就解除了,轉瞬間又變得人群熙攘。

行至城外約莫兩里的地方,六七位身著飛魚服的男子縱馬迎來:「陛下。」

他們甫一勒馬,這方為首的人已道:「免了,快走。」

十余人繼續往北行去,兩刻後,延綿山脈呈現在眼前。再近一些,山腳下的一眾御令衛也都看得清了。

「陛下聖安!」眾人齊施一禮,聲音震耳。一行人下了馬,謝昭抬頭看了看眼前尚有殘雪的小山,側首向隨在身後的幾人道:「朕自己進去,你們在寺外等著。」

衛忱抱拳:「諾。」

幾人便一並走上了同往山上寺院的石階,余下的一眾御令衛仍在山腳下候命。

早春的寒風循循撫著,偶爾有那么一小陣微顯凜冽,轉而又和緩下去。

衛忱與隨來的幾個千戶在寺院大門前止了步,皇帝跨過門檻,身著海青正在院中掃地的蘭心一愕:「陛……」

「帶朕去。」皇帝淡聲道。

恰又一陣微風,激得蘭心周身一涼,忙扔了掃帚,頭都不敢抬地帶著皇帝往後去。

繞過供奉佛祖的寶殿,蘭心在側邊的廂房前駐了足。

皇帝輕吁了口氣:「敲門。」

蘭心明白皇帝的意思,雖不想這樣蒙惠妃,也實在沒膽子當著皇帝的面忤他的意思。

強咽了口口水,蘭心輕叩了兩下門:「夫人,奴婢來……取點東西。」

「稍等一下。」里面應了一聲,而後有些輕微的動靜。門很快就開了,惠妃抬眸間,心跳猛地加速!

她一下就陣腳大亂了,面無血色地怔了一會兒才想起屈膝下拜:「陛下大安!」

皇帝稍一頷首:「蘭心去前面等著。」便舉步進了屋。

正是用晚膳的時候,房中一張簡單的方桌上放著清炒油菜、醋溜白菜和一碗清粥。皇帝坐到案前看了看:「吃得這么素簡?」

惠妃跪在門口紋絲未動:「臣妾既出宮修行,自該素簡為宜。」

皇帝一哂:「起來吧。」

惠妃道了聲謝而後起身,皇帝一睇案桌對面示意她坐。二人落座後各自靜默了會兒,尷尬便徐徐飄散開來。

皇帝輕一咳嗽:「明軒君說你一心求死,出什么事了?」

惠妃低著頭:「臣妾失職,讓皇長子殿下命懸一線。」

皇帝眉頭輕蹙:「真實原因呢?」

惠妃看向他:「這就是真實原因。」

「這件事朕說過不怪你了。」皇帝輕喟,將面前的清粥推到她面前,又將筷子擱到了碗上,「擾你用膳了,一會兒再說吧。」

惠妃頷首而未再應話,他兀自站起身隨處看著,目光落在了榻上的竹筐上。

是放針線的竹筐,里面有個尚未打完的平安結,鮮紅的平安結下墜著一枚小小的平安扣。這平安扣他依稀有點印象,知道是惠妃從娘家戴過來的,好像是自小就戴在頸上。

他目光微凝,正要扭頭問她,身後陡一聲:「嘔——」

皇帝猛地回頭:「不舒服?」

「沒有……」惠妃一邊慌忙地摸出帕子捂嘴一邊道,「前幾天得了場風寒,胃口還不太好罷了。」

她的脊背挺得筆直,細看之下偶有一絲顫抖。皇帝心下微明,又道:「朕傳御醫來一趟,給你調養調養?」

「不必!」惠妃斷然拒絕,靜了一會兒又說,「謝陛下好意……臣妾沒事。」

皇帝短促一笑,坐回桌前審視了她半天,一字一頓道:「雪梨害喜的時候,比你反應大多了。」

惠妃心下狠狠一驚,面上笑意強撐:「陛下這是……什么話?」

皇帝笑音清淡,「去年七月,一游俠傷了番邦使節後從城里逃過來,上山後不知所蹤。御令衛搜山搜到你這里,你親自開的門,說沒看到人。」

「陛下懷疑臣妾藏了他?」惠妃直視著他。

皇帝沒有理她,徑自說了下去:「御令衛回稟的時候,朕猜你發了善心,就讓他們不必找了。隔了兩天,御令衛又稟說,看到他從寺院後門離開。」

惠妃牙關緊咬:「是……他身上有傷,臣妾留他養了兩天傷。」

「然後呢?」皇帝笑看著她,「一個月後,他再次從後門的小道上山,沒去別的地方,直奔你這里而來。嘖……御令衛也立刻入宮稟話來著,朕覺得他許是來道謝的,便也沒讓他們管。」

惠妃稍稍地倒吸一口涼氣,恢復冷靜:「是,他是來道謝的。」

「道了很多次謝。」皇帝輕笑出聲,「八月來了三四次,之後一個月比一個月次數多,從十月開始他就偶爾會到次日才離開了——你是不是真的以為他功夫好到避開了底下一個百戶所的眼睛?」

惠妃只覺得自己每一寸皮膚都往外滲著寒氣,她的心和身體一起顫著,在驚恐中滯了好一會兒:「陛下,我……」

「你突然求死,朕還以為你是清醒過來自知有罪了,原來竟是……」他的目光下挪,譏諷而笑,「原來竟是連孩子都有了,怕生下來就再也遮不住,打算自己一死了之,免得把他牽連出來?」

「我沒有!」惠妃竭力反駁,說出的話卻無力到心虛,「我沒有!我一直是自己在這里……」

「一個多月前他從這里離開,到洛安城里尋一種茶。沒尋到,只打聽到西陲才有——是你讓他去找的,是不是?你想支開他,自己了卻這些事。」

他後一句顯然不帶任何疑問,說得無比篤信。手指輕叩案桌的聲音好像一下下敲在她心上,生生敲出了她的一身冷汗!

惠妃不敢置信地看向他:「您抓了他……」

「沒有。」皇帝矢口否認,一笑,「不過那會兒西邊恰要送貢品過來,朕就讓他們多加了些茶。然後放了風聲出去,讓他知道臨合一地有那種茶賣。」

臨合離這里只有三十多里。

窗外的風疾了一些,惠妃猶如弱小動物見到天敵一般一動也不敢動地望著他,眼底的戰栗愈發分明。

又一聲疾風。

謝昭耳聞樹杈折斷的輕響,取下腰間佩劍放在案上:「自盡吧,朕當不知道這件事。罪名就按你說的,因為皇長子。」

惠妃面上驟然一亮,不帶猶豫地伸手拿劍。劍尚未拔出,窗戶驀一聲脆響,同時疾風灌入!

惠妃大驚抬頭,本端坐對面的皇帝卻已閃身躲開,繞至她身後探手一奪,「唰」地一聲寒光出鞘!

兩柄長劍都橫在惠妃都上一尺的地方,二人相對而立,隔著她、隔著桌子。

「陛下……」惠妃眼中倏然落淚,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之人,對身後的人說,「臣妾聽陛下的,陛下您放了他……」

皇帝則饒有興味地看著與自己對峙的人:「他不知道你有孕對吧?只聽說朕要發落你,就來送命了?」

房中一片肅殺,三人皆分毫未動地停了好一會兒,謝昭皺皺眉頭:「你不一定打得過朕。」

那游俠只凝視著惠妃:「也許打得過。」

「打得過也沒用,山下現在有四個御令衛百戶所,另有六位千戶,指揮使也在。」謝昭口吻輕松,「你上來的時候沒見著是因為他們暫沒管你,帶著她下山你試試?御令衛新備的箭鏃可不錯。」

房中的氣氛又比方才冷了一層,除卻緩而小心的呼吸聲之外,就只剩窗外傳來的風聲了。

皇帝淡笑未斂地看向惠妃:「他肯舍命救你,這人你大概這輩子也就遇到這么一個了。」

「臣妾不需要!」惠妃發抖發得愈發厲害,齒間不住地相碰,「咯咯」聲不斷。

她強沉了口氣:「陛下剛才說讓臣妾自盡,陛下就當不知道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