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黎賽留(二)(2 / 2)

怒海歸航 落魄三哥 2791 字 2022-11-17

「是的,主教大人,」董南臉色一正,異常嚴肅地確認道:「作為教皇陛下敕封的貴族,作為一個虔誠的基督徒,我必須要為您的安全負責。我想對於這樣的安排,王太後陛下是不會有什么意見的。」

黎賽留的處境的確很危險,他之前的所作所為,已被貼上了後黨的標簽。而瑪麗王太後和路易十三復和,不等於重掌回法蘭西大權。要知道就在短短的七個月前,他還被兒子囚禁在布盧瓦的一個城堡里。

要不是她帶著兩個王子和三個公主,從高達四十七尺高的窗口逃走,生怕因此而引發一場內戰的路易十三,也不會輕易跟母親復和。

盡管董南的這番說辭可信度並不高,但依然沒獲得國王赦免的黎賽留,卻不得不承認他的處境並不樂觀。那些親王們真要是揪住不放,這次回國將無異於自投羅網。

晚餐很簡單,幾乎所有人都一樣,根本沒有貴族和庶民之分。甚至在開動前,還請黎賽留主持了下祈禱。

當黎賽留敲開他休息的房門時,董南正坐在一張鋪著文件和書本的桌子跟前;他依然是那個高貴而漂亮的貴族,不過昏暗的燭光,給高貴和漂亮又添了一種更庄嚴更明顯的特征。黑色的短發下面是白凈無皺紋的額頭,眼睫毛長得有點兒象摩爾人,下面有一對銳利而溫柔的黑眼睛,一簇纖細的胡髭圍著兩片線條優美的嘴唇,好象從來沒有因興奮過度而抿緊過。

一雙優美而消瘦的手,此時正拿著一本全部由他親手寫下的手稿,正在專心致志地一頁頁的修改。

「坐,快請坐。」

董南抬頭看了他一眼,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指著手上工作苦笑道:「大戰過後,百廢待興,再加上移民越來越多,建立一個新秩序成了眼前的重中之重。更重要的是,薩累不同於歐洲,缺乏能夠處理復雜事務的傑出人才,很多事情推來推去,甚至連遠在歐洲的我都不放過。」

「公爵大人說笑了,」黎賽留瞄了一眼墨跡未干的文件,一臉嚴肅地說道:「在我看來,貴組織能發展成現在這樣,簡直就是一個奇跡。既然最難的事情都干成了,我想您剛才所說的那些瑣事,一樣不在話下。」

「您這是恭維。」

董南笑了笑,隨即臉色一正,指著手邊的一份文件,異常誠懇地說道:「這是我們目前亟需解決的一個問題,主教大人,您是法律方面的專家,我真誠地希望您能給出寶貴意見。」

黎賽留可不認為眼前這位大西洋公約組織的三號人物、烏爾比諾公國的實際掌權者,真會向自己這個外人請教法律方面的事務。這顯然是一個試探,想通過一些法律問題來試探自己的深淺。

作為一個熱衷政治的神職人員,沒有朋友是不行的。他之所以能在三年前的等級會議上斬露頭角,就是因為有一幫諸等級的朋友支持。

董南跟瑪麗王太後那層親戚關系、大西洋公約組織強悍的軍事實力擺在哪里,黎賽留顯然不會錯過這個能讓自己走出困境的機會,想了想之後,毅然接過董南遞上的文件,一行一行的仔細看了起來。

文件內容不僅如董南所說的一個法律問題,而且還是一個極其敏感的政治問題。但又非常之簡單,就是怎樣確定產權。

「公爵大人,我似乎看到了《亨利憲章》的影子。」

黎賽留看完後突然抬起頭來,緊盯著他的雙眼,似笑非笑地說道:「毫無疑問,這是一份關於財產權、厘定稅收邊界的法律草案。制訂的條款粗糙而有實效,並將稅權則作為財產權的一部分被格外強調,試圖以此來限制貴族、教會和政府的權力。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其中的第十二條、十四條和十八條,應該充分借鑒了英國的《大憲章》。尤其『政府之官吏除依照自由人意志外,不得擅取自由人之谷物、車馬、木材等動產』,『除非得到所有者的同意,否則禁止任何人任意占領其他人的森林』、及『禁止占有他人的土地』、『如果沒有主人的合法同意,不能剝奪他人的土地、城堡、自由和權利。如果被剝奪了,被剝奪者有權立即恢復這些權利』,幾乎跟大憲章並無二致。」

把「權力關進籠子里」是民主政治的精髓,而稅權和財產權則是這一切的前提。

但進步絕非一蹴而就的,從《亨利憲章》、《大憲章》到《牛津憲章》,直到1628年的光榮革命,英國經歷500年混亂的鐵血時代,終於向遵守共同規則常態領域過度。期間最重要的原則是,局部的戰爭是為了最終各方坐下談判,互相博弈以形成可以遵守的規則。規則的內容從粗糙走向精致,從貴族精英統治走向自由民統治,最終走向全體公民的民治。

現在的薩累政權,是由一幫狂熱的原始民主信徒建立起來的,不具備集權統治的政治基礎。與其搞個四不像,給不久的將來埋下隱患,並因此而影響到東方計劃。還不如來個一步到位,在現有基礎上把框架建立起來。

這算不上什么秘密,也正如黎賽留所說的那樣,幾乎照搬了英國的《大憲章》。董南之所以拿出來,只是想知道眼前這位歷史上毀譽參半的人物,在王權、神權和人權上是如何取舍的。畢竟正是在他的努力下,法國才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集權國家。

黎賽留接下來的話,讓董南大吃了一驚。

「總體而言,這份草案幾乎徹底否定了君權神授。但對貴組織而言,這無疑是眼前最好的選擇,甚至是唯一的選擇。畢竟薩累沒有一個主體民族,連宗教信仰都無法統一。如果不建立一套相對公平的法律體系,那內部遲早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問題。」

「非常獨到見解,」董南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主教大人,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這並不是一個最好的制度,只是一個最合適的制度?」

「可以這么說,至少它不適用於法蘭西。」

說到這里,黎賽留突然站起身來,看著窗外黑漆的夜空,異常凝重地說道:「不管什么樣的制度,確保內部穩定總是第一位的。薩累地理位置特殊,隨時隨刻都面臨著摩爾人的威脅。相比之下,天主教信仰和新教信仰之間的那點矛盾,就顯得無足輕重了。但對現在的法蘭西而言,宗教矛盾是眼前最大的威脅。如果再不當機立斷的采取措施,將會像尼德蘭一樣面臨著分裂的危險。」

難怪他一掌權後就拿拉羅謝爾的新教徒開刀呢!原來現在就意識到了宗教矛盾的危險。既然確保內部穩定是第一位的,那之後鎮壓貴族就好解釋了。因為在他的心目中,法國就是法國,絕不能因為宗教信仰和貴族跟王室的矛盾,而像神聖羅馬帝國那樣變成一盤散沙。

「您真是一個憂國憂民的教士!」

董南輕嘆了一口氣,隨即岔開話題,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主好像說過,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主教大人,恕我直語,就眼前的局勢而,您似乎沒有一展抱負的機會。」

時至今日,法國宮廷一直認為神職人員不配享有為國王出謀劃策的榮譽。這是無疑是黎賽留從政的最大障礙,以至於在三年前的等級會議上,為確保瑪麗王太後的權威而作出種種努力,最後卻沒能得到重用。

甚至連讓他擔任安娜王後懺悔師的承諾,瑪麗王太後都不知道是因為什么原因而沒有兌現,讓躊躇滿志的黎賽留空歡喜了一場。

這番話顯然戳到了他的痛處,黎賽留立馬轉過身來,不無激動地說道:「閣下,古往今來,世界各國,無論在禮拜邪神的國度,或在僅皈依真主的國家,那些在宗教部門被授以聖職的人,總是以尊崇國王為中心,他們不僅在精神領域,而且在民事和政治統治方面都位於前列。

而法蘭西為什么不能作出相應的改變呢?畢竟像現在這樣做,就是把最當之無愧地為國家效勞的人拒之門外。更何況同其他人相比,我們才最不計私利,因為我們終生獨身,除靈魂外,身外無物,不會在人世攢錢,只想在塵世間一心一意地為國王和祖國效勞,以求在天國獲得光榮而盡善盡美的報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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