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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盡歡 弱水千流 2820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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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搭錯了哪根筋,怎么會去得罪謝景臣呢?仔細想想也覺得奇怪,她從小到大受的委屈遭的罪多了去了,哪一樁不比這茬厲害?小時候流落街頭,寒冬臘月的時節,餓得受不住了甚至要跟狗搶飯,後來到了相府,嬤嬤讓背的女德背不出來,被仍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險些把命都丟了。

謝景臣待她也算仁善了,至少五年前他出手救過她,給了她一條命。不是都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么?她如今的一切全是他給的,除了自己這個人這身肉,似乎也沒得什么可以拿來報答。而且他也不是出自本意,對她做那些事不過是因為金蠍蠱,像他那樣目空一切的人,清醒過後想起來,沒准兒比她還膈應吧!自己既不是千金小姐也不是名門閨秀,惺惺作態跑去介懷一個吻?一定是瘋了!

她在心頭狠狠罵自己矯情,可轉念又覺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錯。。

第一次說得通,這回也說得通,他迷失心智的模樣絕不像是裝的,可是阿九想起他替她點朱砂的那個晚上。

輕盈的吻落在唇上,她猶還記得那張薄唇的溫度冰涼,帶著幾分試探,甚至是幾分小心翼翼,仿佛怕一不小心就驚碎一場洇墨的夢……

阿九愈發地困頓不解,昨晚原就沒有休息好,這會兒思緒翻涌更覺得腦子漲得要裂開。她疼得狠了,只好抬起兩手用力地摁壓太陽穴,尖銳的指甲幾乎要刺破柔嫩的肌理,緊鎖著眉頭挪也似地徐行。

忽然聽見有人喊殿下,聲音遠遠地飄過來,像一把利劍斬斷冗亂的神思。腳下失魂落魄的步子一頓,她定定心神抬頭去望,只見長街那方遠遠跑過來一抹水碧色的身影。

人到了跟前兒不住喘氣,滿頭的大汗雨似的流下來,那小宮女撐著雙腿朝她一福,上氣不接下氣道:「殿下,不、不好了……」

阿九皺起眉打量她,瞧著臉熟卻一時叫不上名兒,應該是碎華軒的宮人,因道:「什么事這樣慌張?喘口氣兒慢慢說。」

那丫頭急得眼淚都冒出來,夾著哭腔道:「殿下,您趕緊回宮吧,您要再不回去,金玉可就得上望鄉台了!」

她臉色一變,拉過那宮女的手沉聲問:「究竟出了什么事?說清楚!」

「方才欣榮帝姬到碎華軒來了。見您不在,便說要等著您回來,金玉姐姐過去奉茶,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帝姬……」小丫頭急得哭,歪著腦袋將眼淚往肩膀上蹭,抽噎道:「帝姬大發雷霆,砸了茶碗,還賞了金玉四十大板--殿下您快回去吧,皮糙肉厚的男人也經不住四十大板,要是金玉受下來,恐怕命都沒了……」

阿九火氣被撩得三丈高,情急之下全然不顧步態婀娜姿儀翩躚,提了裙擺便朝碎華軒疾奔過去,一路玉珏相撞叮當作響,似能帶起一陣兒風來。

火急火燎趕回去,將巧撞見幾個執刑杖的內監進院,她凜眸一聲冷笑,在後頭道:「幾位公公這是做什么?本宮不記得自己要訓誡宮人。」

幾個太監聞聲回頭看,只見一個仙玉似的美人兒不疾不徐地跨進了宮門,羞花閉月的一張臉,唇角含笑,眼中卻一片冷色。幾人面面相覷,紛紛跪下去給她行大禮,口中道:「奴才叩見公主。」

阿九垂下眸子掃一眼,也不讓人起來,只涼聲道:「公公們好大的氣派,本宮不曾發話,你們倒不請自來。」說著睨一眼他們手中的刑杖,喲了一聲,「得虧本宮回來了,否則,只怕我這碎華軒的屋頂都讓人給掀了——你們眼里還有本宮這個公主么?」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幾個太監哪里吃得住這么大個罪名,只好不住朝她磕頭,諾諾道:「殿下,奴才們都是奉命辦事,絕不敢對殿下不恭,殿下饒命,饒命啊!」

阿九氣得厲害,動了動唇還要說話,華潤堂里頭卻出來個華服少女,身子一斜倚在菱花門上,一面把玩手里的羊皮鞭子,一面朝她道:「欣和,旨是我下的,人也是我喊來的。碎華軒的奴才不懂規矩,我這個做姐姐理所應當替你管教,你也好省省心」

話音方落,金玉便被幾個宮女從後頭給推了出來,雙手反綁在身後,滿臉的淚痕交錯狼狽不堪。一眼瞧見阿九,她雙眸驀地一亮,口里抽噎著喊了聲公主。

阿九皺眉,不明白這個帝姬為什么會忽然心血來潮尋自己的麻煩。相府里頭回見面,那分明是個和善的姑娘,原來那不過是假象,這才是這個公主的真面目?刁蠻跋扈,驕縱任性,過去不曾見識過,如今倒著實教人大開眼界。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自平復心神,側目望向欣榮,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勞煩長姐掛心,我著實過意不去。只是不知金玉怎么得罪了長姐,令長姐這樣生氣?」

「在這紫禁城里,我要教訓誰從來不需要理由。」欣榮瞥她一眼,手里的鞭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揮落在地,發出一陣極為刺耳的聲響,又道,「你才剛剛回宮,要學的東西還多得很,你我既是姐妹,便別去分彼此,我該為你代勞的--自然要為你代勞。」

這算哪門子的荒唐理由?阿九覺得簡直是不可思議,火上心頭也不想再同她多費唇舌,只收了笑容半眯起眼,沉聲道:「長姐金尊玉貴何等的身份,和我宮里的一個丫鬟置氣,豈不折了體面?今日我就明明白白告訴長姐,金玉是我宮里的人,要打要殺該憑我做主。這兩桿刑杖,只怕得勞煩公公們抬回去了。」

欣榮挑高了眉毛,鞭子狠狠一甩打在邊兒上的漢白玉石屏上,滑下一道白生生的印記。自幼千嬌萬寵的公主不曾碰過這樣的釘子,她怒不可遏,上前幾步鞭子一揚,直沖沖地指著阿九,要攔著是么?她欣榮打出生起就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越要攔著她越要罰,因道:「那我也明明白白告訴你,這丫頭我打定了!」

兩位帝姬這么劍拔弩張,一旁的奈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老實說,那金玉只是奉茶的時候不小心灑了些茶水,雖然該罰,卻絕對罪不至死。她感到萬分奇怪,自家公主雖說平日里驕橫,但心眼兒並不壞,像這么罔顧人命還是頭一遭。為什么?她歪著頭百思不解,眼風兒在兩人之間來回張望,忽然眸光一閃——難道是因為謝大人?

奈兒被這個念頭唬了一跳,細細思索卻又覺得大有可能。她家主子喜歡謝丞相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無奈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謝景臣有怪疾,從不與人近身的毛病人盡皆知。可上回在坤寧宮,他同欣和帝姬那樣親密,如何不讓人浮想聯翩呢?

過去聽過一個說法,女人如果狠毒不起來,那一定是沒嘗過嫉妒的滋味,如今倒好,這話一語成讖,成了她家主子的寫照了!

再這么下去可不成,這兩位是什么身份,當著一堆奴才置氣也太不像話了。傷和氣且不說,若是再傳到了帝後耳朵里,那可就大大不妙。奈兒急得團團轉,口里直念著怎么是好,一旁的小太監湊過來壓著嗓子說:「奈姐姐,欣榮帝姬是副火爆性子,這么下去遲早出大事兒,得上去勸一勸哪。」

她皺緊了眉頭翻個白眼,捶手道:「你以為我不想勸么?公主們說話,哪兒有咱們置喙的份兒!」說著腦子里猛地閃過道靈光,因轉頭吩咐一旁的小太監,低聲道:「小林子,你趕緊到掌印值房走一趟,請趙公公來,就說碎華軒的火要燒房子上了。」

小林子應個是,躡手躡腳地往宮門兒的方向退,趁著個沒人注意的當口兒,轉身一溜煙跑了個沒影兒。

奴才們急成熱鍋上的螞蟻,兩位帝姬仍舊寸步不讓。

阿九冷眼瞧著欣榮,面上沒得一絲表情。過去無所倚仗,被這動盪不安的世道啃得遍體鱗傷,身似柳絮如雨打萍,逆來順受毫無反抗的余地。可如今不同了,正如謝景臣說的那樣,不管她這個公主真或假,只要紫禁城里人人都尊她一句帝姬,那她就絕不會再讓人欺負到頭上去!

正僵持不下,地上被五花大綁的姑娘又開了口,赤紅著眼怯生生道:「殿下……」

她身子一動在金玉跟前蹲下來,目光在她青紫的嘴角上掠過去,心頭一陣發酸。真是個倒霉的丫頭,自打認識了她似乎就沒遇上什么好事兒。她別過頭吸了吸鼻子,口里道:「來,我給你松開。」說著便要去替她解手上的麻繩。

欣榮挑高了眉毛一聲怒叱:「欣和你敢!你替她解開試試!」

她眼皮子一抬冷冷瞥了眼帝姬,對那芙蓉面上的怒意視若無睹,徑自為金玉松綁。那丫頭不住地流眼淚,小臉兒上涕泗縱橫,朝她抽噎道:「殿下,您犯不著為了奴婢和欣榮帝姬鬧,奴婢不值得……」說著一頓,似乎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挺了挺胸脯努力擺出副慷慨就義的架勢,「不就四十個板子么?奴婢命硬得很,挨了當撓癢癢!」

「胡扯什么!」阿九抬眼,眸子底下隱隱有一圈紅,「你拿自己當鐵打的么?四十大板,真下去可不是皮開肉綻這么便宜!」

「再不便宜也就這樣了,興許、興許奴婢運氣好,死不成呢……」金玉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地往下落,啞著嗓子說:「殿下,您聽奴婢的話,別和帝姬不痛快!」她不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可是欣榮帝姬的大名在宮里如雷貫耳,那可是帝後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輕易開罪不起,真和她撕破了臉,吃虧的鐵定是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