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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盡歡 弱水千流 2528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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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的眸子錯愕地睜大,下一瞬立即直起身朝後退了兩步,紅潮以排山倒海之勢漫到了耳根,捂著嘴,以一種欲言又止的可憐神情瞪著謝景臣。

唇碰過他的眉心,上頭的溫度灼烈得驚人,抵在指尖,像是能燒起一簇火來。

佛堂之中淡煙清淺,窗外枝頭停著幾只子規,聲聲啼鳴將人的心攪成一團亂麻。她一臉震驚,胸腔里頭鑼鼓喧天,敲得她頭昏眼花兩耳嗡鳴,定定看案前的人,他眼中的曇花一現的詫異已經消失無蹤,那雙眼睛里意味不明,執了紫毫面無表情地同她對視。

完了,這可怎么辦?她只是想俯身去看蝴蝶,竟然直愣愣親了他一口……阿九挫敗地嘆口氣,起先還懷疑謝景臣意圖不軌,孰料自己倒先當了登徒子!

人這時候,越慌張腦子越亂,阿九同謝景臣大眼瞪小眼,張嘴想解釋,卻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反觀他呢,好整以暇淡定若斯,居然是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架勢!

阿九咬咬唇,吐納了一口氣,以誠懇的目光看他,解釋道:「其實……其實我不是故意的。」

聞言,謝景臣只是斜著眸子瞥她一眼,旋即又垂了眸子繼續謄經文,淡淡說了兩個字:「是么?」

「是啊!」他這神態,顯然是不相信自己,該不會是覺得她在找借口為自己開脫吧?阿九急了,上前兩步沖口而出道:「難道我還會故意親你么?」

這話頗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問出口,令謝景臣手上的動作一頓。窗格子外傾瀉入道道金光,他執筆的五指漂亮得像玉竹,眼皮子微抬看她一眼,薄唇微啟:「殿下知道什么叫越描越黑么?」

越描越黑?阿九登時一愣,幾乎想指天發誓了,忙道:「不是這樣的,方才大人肩頭落了只蝴蝶,我不過是俯身去看,誰料到你會突然抬起頭來……」

謝景臣挑了眉,聽這丫頭的意思,怎么倒像是說他自作自受?他撂下筆,起身朝她走近幾步,側目往肩頭一覷,勾起個寡淡的笑:「蝴蝶臣沒見著,倒是殿下方才說什么忍得辛苦,原來是這么回事。」

「……」

什么是百口莫辯,今兒可算是見識了。阿九皺眉,這人已經認定了自己是故意為之,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啞巴吃黃連,有苦沒處說!最可氣的是他這副出淤泥而不染的姿態,認真想想,他對她動手動腳的次數還少了么?怎么每回都是他占理,根本就是仗勢欺人,吃虧的分明是她好不好!

她心中煩悶,垂頭喪氣地拿腳尖在地上畫圈,余光朝謝景臣一睨,居然瞥見他眉間蹙著朱砂似的一點。她一怔,定睛細望,只見他眉心的位置果然凝著一抹淡淡的猩紅,眼風流轉時似能牽扯出一江的風花雪月,冶艷得驚心動魄--是她唇上的胭脂!

阿九想發笑卻又不敢笑,只能硬生生憋住,使得臉上的神情變得格外怪誕。

先帝在位的時候寵愛婉妃,曾親手為她點桃花妝於眉心,風雅情事傳為一時佳話,連帶著桃花妝也盛行過好長段時日。謝景臣五官極精致,如今眉間一點紅,乍看還真有幾分傾國美人的風流韻味。

她覺得滑稽,眼也不眨地盯著他瞧,他被看得不高興了,皺眉乜她:「有什么好看的?」

阿九沒打算告訴他,因只裝模作樣地干咳了兩聲,頭轉到一邊去抿嘴笑,似乎心情大好,口里自言自語地嘀咕:「簡直太好看了。」

謝丞相平日里作威作福不可一世,飼爪牙馭虎狼,該是時候吃吃癟了。一個大男人頂著點胭脂見人,還是他這樣的身份,還真是想想都有趣!

阿九側首,嘴角掛著盈盈一抹淺笑,淡雅清新,像山間一股舒朗的風,能吹起片片漣漪。她的笑容映入眼中,沒由來地使人心神微漾,他唇畔噙著一絲笑,很快收回落在她臉上的目光,旋身坐回桌案前,瞥她一眼,又看了看墨台。

阿九不愧是相府的丫鬟出身,轉眼便明白他在示意什么,因走到桌案前繼續重操舊業。右手帶著傷,只能拿左手使力,她小心翼翼將墨錠立在硯台里徐徐地磨,一面拿眼瞧他謄在宣紙上的佛經。

太後宮里的佛經都是拿梵文寫的,她不認得梵文,努力了半天一個字也沒看懂,不由感到無趣,視線一轉看向謝景臣,他垂著眼寫字,窗外的日光照亮他白璧無瑕的半邊臉,高挺的鼻梁在眼窩處有輕微地起伏,卻並不違和,像連綿的山巒。

阿九眨了眨眼,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正思忖著,那頭的人抬起眼來看向她,面色淡漠如水,沉聲問:「殿下對臣很感興趣?」

她被嗆了嗆,目光望向他,滿臉的不可置信,不明白這個向來清高倨傲的人怎么會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偏偏還用這樣正兒八經的口吻!她有些不能理解,暗道這人今兒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怎么樣樣不按常理出牌?只好皺了眉反問回去:「大人怎么這樣說呢?」

謝景臣並不急著回答,瞥了眼一旁的椅子讓她坐,隨後便在她面上細細端詳起來。

阿九僵著身子任他打量,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了,道:「大人總盯著我看做什么?」邊說邊拿手背蹭了蹭面頰,狐疑道:「我臉上有臟東西么?」

他一哂,眉間朱紅晃得人眼花繚亂,忽然傾身朝前,向她欺近幾分,淡淡的暗香霎時由寡及濃,分明是清冽的氣味,這時卻烈得像酒。

阿九沒料到他會突然靠近,只覺呼吸都一錯,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仰。

「別動。」謝景臣的聲音極輕,柔和得像是怕驚碎一場夢,她濃長的眼睫有輕微地顫動,澄澈的瞳孔中映入他無懈可擊的面容,由遠及近。

未知的東西最可怖,因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所以才格外忐忑。阿九渾身僵得像塊石頭,瞪大了眼看著他,卻見他的手伸了過來。那指尖的溫度仍舊和記憶中相同,冷得教人發抖,仍舊一成不變。從她的光潔的面上拂過,輕柔卻曖昧。

胸口那地方像是被什么燙了一下,他的眉眼近在咫尺,呼出的氣息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清香,薄薄地吹拂過她的鼻頭,分明冰涼如霜雪,卻像在她的臉上點燃一把火,唰一下燎了原,燒得人腦子發脹。

阿九紅著臉定定望著謝景臣,目光怯怯的,像小鹿的眼睛。

從沒見過這樣的他,這副模樣太陌生,陌生得讓人害怕。她聽見自己的胸腔里頭震天似的鼓雷,轟隆隆,轟隆隆,一聲聲,似乎下一瞬間便要從嗓子眼兒里囫圇蹦出來,一時間連手腳往哪兒擺都忘了。

掌心里早汗濕了一片,滑膩膩的像是抹了花油。在他方寸之內,她直著身子一動不敢動,生怕一眨眼他便又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然而他在下一瞬退開了,幽冽的氣息浮遠,她綳直了許久的身子終於稍稍松懈,呼出一口氣。

時近晌午,日頭漸漸大起來,院中青木交映,投落進幾絲斑駁疏影,將好橫亘在他眉目間。光影迷離中是他如淵的眼,清正的,淡漠的,仿佛從不曾興起絲毫波瀾。側目看著她,如往般疏離,無悲無喜。

阿九怔忡,若非臉上依稀殘留他指尖的涼意,她幾乎以為之前種種不過是自己發了場白日夢。

是時他的目光從她面上移開了,那紫毫蘸了墨落在宣紙上,口里漠然道,「若實在覺得無趣,也不必留著了。」